为什么要那么早就认识?
为什么已经认识了三年?
为什么认识的久了,做什么都好像理所应当?
顾泠舟搓得衣服几乎要掉下一層颜色,俞微只看见她绷紧下颌线的脸,和她身后,端着簸萁去喂鸡的奶奶。
俞微这个人在长辈面前,就自动开启了乖巧懂事的模式。
她跟过去帮忙,学着奶奶的样子撒饲料,嘴里并不熟练地发出咬字清晰,一字一顿的“咕咕”声。
顾泠舟的牙关咬得更紧了,她把洗到一半的衣服摔进水盆里,深吸口气回了自己屋,确认俞微没看过来后,忽然上前,跪趴在床边,用力的、一下下捶床。
抬起脸,却是笑得满脸泪水。
顾泠舟一想到俞微,正儿八经端着簸萁,对这那些鸡叫姑姑,她就笑得停不下来。
一会儿生气一会儿笑的,像个疯子。
当然,她或许就快变成疯子了,从前还可以自欺欺人,笨拙地、像个不会控制手指力道的婴儿,一下一下,寄希望于扯近和古霖的关系线,好塑造出一段同样亲密,但实实在在是朋友的关系模板。
模板只有足够亲密,才可以抵消她和俞微接触时,心里的不安和负罪感,维持着那層虚假的气泡,确认气泡的名字是“朋友”。
“朋友比爱人更长久。”
她实在是太同意这一点——她和俞微是朋友的时候,不用考虑彼此家境,不用考虑彼此距离,不用考虑惹人非议,她们可以轻而易举得到身边人的祝福。
可是,一旦不是朋友,一旦她野心更甚,从前不需要考虑的事情,就像山一样地压下来。
自欺欺人不管用了,俞微说要认干亲。
——干姐姐,干妹妹。
血脉之外,最紧密的、最长久的、最想要,也无非如此了。
可顾泠舟却像是面对着什么洪水猛兽,她近乎野兽一样地狰狞,逃也似的离开俞家。
她不断的质问自己,如果她想要的就是长久、就是陪伴,对于心里的妄想没有存过半点的侥幸心理,为什么没有接受俞微的建议?
像是第一只爬出洞穴的蚂蚁。
它出现之前,宣告着在那潮湿又百转千回的地下通道里,早已经是蚂蚁的王国。
藏不住了。
质问一次,朋友的皮囊就碎裂一层,它岌岌可危,她却恨俞微。
恨她看不见地里的草,她应该拿着锄头,把那些草连根翻出来,把根系曝晒在阳光之下。
不这样做,它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自己去死?
*
直到晚上的时候,俞微也没回家。
她觉得自己这次来是解决问题来的,最不济也要把顾泠舟带回去书店。
目标没有达成,她让司机自己回去,自己执拗的要留下来过夜。
可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冷战的时间太久,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她也没能完完整整吐出一句话。
两个人之间始终僵僵的,这么一僵持,就到了夜里。
农村的四合院常常会有一间房的房顶是平的,丰收的时候用来晒粮食,夏天的时候上去睡觉,比屋里凉快。
顾泠舟上上下下爬了好几趟,在房顶铺了张凉席,又垫了层褥子,枕头直接从下面丢上去,齐活后,俞微还依依不舍的抱了只小奶狗上去陪睡。
那只狗是自己跑来顾泠舟家里的,吃了几顿剩饭之后就不肯走了,也就俞微把它当个宝,觉得房上睡觉新鲜,还带着它也上来。
收拾好凉席,两个人并肩躺着看天上的星星。
按照从前的经验,顾泠舟本来以为,她会问起古霖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俞微始终没提。
顾泠舟说要睡觉,俞微也应了一声,安静闭上了眼睛。
反常闹得顾泠舟有些不自在,背对过俞微,思量再三,还是开了口。
“想让你学文,和古霖没关系。”
她有点生硬的挑起话头:“我是觉得,你对我...付出的太多了,我没法回报你什么,心里总是很别扭。”
俞微咬着唇,扭头看着顾泠舟的背影,更是对自己先前道德绑架的事,懊悔难当。
她已经没有颜面再说起“我不需要你回报”这样的话,闻言也只能沉默。
顾泠舟自顾自道,“你记性好,我想着,你学文应该能轻松些,要是你没那么辛苦,我的自尊说不定会觉得好受一点。”
从青春期始,顾泠舟就常常会听到有人问“一个人只有一百块,全部给了你,和一个人有一百万,但会给你一万,你会和谁在一起”的问题。
直白的说,就是一个给你全部的穷人,和一个给你部分的富人,你更想和谁谈恋爱。
然而这问题本身就有问题。
谈恋爱的标准是否应该先评判品德?
假设两个人的品得都在及格线以上,那么,一个拥有基本道德和正常人类情感的穷人,她没有父母要养吗?没有兄弟姐妹的要扶持吗?她们家里,可能存在只有她一个人是穷人的情况吗?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全部,交托给爱情?
顾泠舟不解风情的回答总是叫人大跌眼镜,然而这偏是她身上推不掉的事实。
她连自己那仨瓜俩枣都要分分捡捡,才能给出去的部分,怎么可能和俞微的全心全意价值对等?
顾泠舟睁着眼睛,一到晚上就会涌起的那些妄念,鬼魅一样纷至沓来。
直到俞微的手臂,搂到自己的腰间。
顾泠舟身体一僵,听见俞微带着点哽咽的喟叹:“我要是你妈妈就好了。”
顾泠舟:“......”
“你就大我六天,这辈子是别想了,睡你的吧。”
俞微噗嗤一笑,持续了一整天的结界,好像这时候才彻底解开。
她凑过去,额头抵着顾泠舟的肩背。
顾泠舟叹了口气:“你不热吗?”
“不热!”俞微说完又问,“诶,你说,别人会不会也在房顶上睡觉,有人能看见这里吗?”
顾泠舟回的不怎么上心:“你能看见别人,别人就能看见你。”
俞微真坐起来,四下张望了一圈。
顾泠舟扭过头,正要问她想做什么,就见她手指伸进了衣服。
顾泠舟视线慌忙一躲,俞微已经三两下脱下来一条薄荷绿的薄款胸衣。
“勒了一天了。”她舒了口气,手指勾着肩带,随手就要放在枕头边。
顾泠舟余光看见,立马道,“狗还在上面呢,你不怕它给你叼走。”
“那还能放哪儿?”
顾泠舟沉默片刻,擎着那块薄荷绿的薄薄布料,单手扶着竹梯下楼。
房顶上是肯定不能放的,谁让她非带着狗上去,还是放在屋里安全。
于是顾泠舟像是拘着一捧奶绿色的饮料,目光扫视过房间。
这里的任何物件,包括自己,都和它都格格不入,顾泠舟找到一件自己干净的衬衣包好,放进书包的隔层。
藏好了,要走,又觉得自己真是蠢透了。
晚上脱了,明天还得穿,难道再跑一趟?
早知道这样,她直接把包拿上去不就好了?
顾泠舟走出去两步,又回来往包里插了一把大蒲扇。
夜色宁静,星空璀璨而悠远,顾泠舟对此司空见惯,只对着那鲜少来访的景儿目不转睛。
景色睡着了,她有些肆无忌惮,小狗也打着胆子,闻闻嗅嗅,还想舔人。
顾泠舟眼疾手快,蒲扇往它面前毫不留情地一挡,接着手腕一翻。
小狗被挑了个跟头,还一骨碌滚出去好几圈。
爬起来之后,也不敢再靠近,委屈巴巴摇着小尾巴趴在远处瞧着。
顾泠舟这才收回手,一下一下的扇着蒲扇赶蚊子。
夜空之下,少年人的痛苦和伤怀,也渐渐平静。
它们到底没有成年人那样的冷酷和尖锐,有着“未来”这层遮天滤镜挡在前面,她们带着涉世未深的朦胧,带着前途未知的迷茫,连痛苦也被连绵潮湿的雨幕模糊扭曲,呈现出一种抽象而变形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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