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筝墨的出现某种意义上救了周京芳一命。
墨墨出生那天,南城正值秋天,漫天的黄叶在窗外簌簌飘落,天空有几只风筝在飞,飞得好高,秋日正是放风筝的好季节,正好应了她名字里的那个“筝”,她想象自己的孩子能像天上的风筝一样,快乐自由,周京芳躺在医院的白床上,怀里搂着林筝墨,暗自决定,重启一次人生。
可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
同样的事情,在同样熟悉的人身上,又发生了一次。
这让周京芳觉得,她活着的这几十年来,不过是老天的一种垂怜,这种垂怜也是一种惩罚,妹妹的怨恨落在了墨墨身上,墨墨成为了京田,而京田从未原谅过她。
从未原谅过。
那我给你道歉好了。
夏日午后,站在桥上看江面,很是平静。阳光是冷的,渗透到背脊里,像冬日的雪那般冰冷。周京芳抬头看天,日光是白色的,有点像手术室里的灯,白的,白色是妹妹皮肤的颜色。
回忆起林筝墨那天下午发狂似的宣泄,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一个很棒的母亲,这些年来,是她自我感觉良好了。
据说人死掉之后,什么就都不重要了。那一刻她是真的想死,她不是想用死亡来威胁林筝墨,而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对自己的过错进行一次和解,她确实在内疚中思念着周京田了。
于是她跳了。
跳的那天,她没吃周医生开的药,她的情绪正值顶峰,居然在坠河那瞬间感到一阵释然。
浑浊的水钻进鼻腔里,她呛咳几次,求生欲让她扑腾了几次,但灭坏欲又让她放弃了挣扎,她听见渔船的呼喊。
“喂——”
“喂——”
“不要!”
“做什么傻事!”
“诶!”
“喂!”
她又听见别的声音。
是林筝墨幼年时期嘤嘤的哭啼声,还听见钢琴键发出的“哆——”“咪——”“妈妈,这个好难!”,然后变成了一首流畅的乐律,墨墨小小的手变得纤长,墨墨头发披在肩头,乖巧温净,墨墨是周京芳永远的小公主。
她向上游了一点。
可她又听到:
“你妹妹当初遭受的一切,就理应当发生在我身上吗?这对我来说会不会有点不公平?......那种感觉让我好痛苦你到底知不知道!”
于是她又坠落了。
她窒息了......
脚下是水的悬崖,踩不到底,船的引擎发出呜呜的鸣声,在哗啦的水声里逐渐稀释着......
到哪里了,全然不知。
医院走廊拐角,林筝墨冲出来,抓着林鸿的肩膀疯狂晃着,她在诘问他,也在诘问自己,泪在宣泄中如此微不足道。
而简越,靠在墙边注视着这一切。
什么是体面。
什么是爱情。
什么是抛弃。
什么是执着。
什么什么......
忽然觉得夏天如此漫长,瑰丽的花朵在日光中肆意生长,本该美好,可阳光愈演愈烈,灼热到愈发冰冷了,枯萎殆尽的花蕊在风中飘絮,爱情只能和植物生长一般迭代更新。
总归要接受事实的。
抢救室的灯还亮着,红艳艳的字嵌在冷冰冰的墙上,像中式花圈,像诡谲笑眼,原来活在这个世上就要被这样或者那样束缚,怎能说洒脱就能洒脱。
不论今天是什么结果。
结局已经预见了。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她是破碎的林筝墨
第六十八章
抢救室三小时, 周京芳差点没救过来,差一点。还好渔船的人有经验,在急救车去之前替她做了心肺复苏,不然可能酿成大祸。
老天保佑, 老天保佑。
这个结果总归是赦免了所有人。
林筝墨先前惊魂未定, 终于缓了口气, 却发现简越已经不在走廊。
她看手机,三分钟前简越发来一条:
【我先走了, 好好照顾阿姨。】
林筝墨看着这条讯息, 想说点什么,终究是没回复。
“墨墨,你妈出来了。”林鸿道。
林筝墨把手机揣兜里, 看着推出来的周京芳,面色枯槁,腮颊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苍白, 去握她的手,是凉的, 头发也是湿的。
医护将周京芳推到病房, 提醒:“病人还在昏迷状态, 需要静养,因为情况特殊, 家属除了日常陪伴, 还是要多多开导。”
林鸿连忙应声:“辛苦了, 辛苦了,谢谢谢谢。”
虽逃过一劫,依旧惊魂未定,不敢想, 如果今天是最坏的结果,那以后要怎么办,大家都不要活了。林筝墨一身冷汗,上天真是开了个太大的玩笑。
病房里,林筝墨和林鸿忙前忙后,总算安顿下来。神经紧绷了一个下午,两人坐下后异常沉默,偶有眼神触碰,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鸿低头看了眼手表,“饿吗?吃点什么?”他想起身,大概是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想逃。
“不饿。”
于是他又坐下了,表情讪讪的,始终蹙着眉,有些话不能不讲,只能硬着头皮说:
“你妈确实受刺激了。”
林筝墨紧紧捏着手机,拇指在手机边缘来回摩挲着,指节压得泛白,好半天挤出一个字:“嗯。”
“那你以后怎么打算?”林鸿还是向林筝墨施压了,“刚刚我也看见她了,原来葬礼上你们就在隐瞒了。”
说得比较隐晦。
回忆起那日,两人还抱着睡觉,林鸿也惊讶,怎么那么亲昵,原来早有端倪,
见林筝墨不说话,林鸿叹了口气,直言:“其实我也接受不了,我也在消化这些,这么多年,发现也不够了解你,的确,是我们自我感觉良好了。”
“没有。”林筝墨低头,满眼愧疚,“你们做得已经很好了。”
只是我很难满足你们的期望而已。
又是一长段沉默。
林鸿手肘撑在膝盖上,一只手压在侧脸,指尖把他的皮肤压出指印来,似是在思考什么。
“你也别觉得我们固执,没有几个家长受得了。更何况......她母亲和你妈之间的关系太复杂。有一件事一直没和你讲,当年出事的时候,你妈正好怀着你,心理上受不了,想寻短见,是因为你,她才没做傻事,不过,现在我知道了,我怀疑她这些年从没好过。”
林鸿的声音有点像咒语,让林筝墨烦上加烦,可烦烦相交,也麻木了。
“说说妈妈的事情吧。”林筝墨揉揉眉心,“该怎么做我会想清楚。”
林鸿嗟叹:“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
“小姨这件事,我是不是也该知情了?”
“那就说说你小姨。”
*
那就从小姨说起。
我叫周京田,死的那年刚好二十二岁,我的生命在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蜡烛有很多种,但生日蜡烛变成祭日蜡烛的,我们村就我一个。
京芳是我的姐姐,而姐姐的好闺蜜则是我的爱人。
爱上简桑是命中注定,我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认识简桑了,我叫她桑姐姐。
桑姐姐比我大六岁,在我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一只手牵着姐姐,一只手牵着桑姐姐,她们都把我当妹妹看待,那是我最幸福的童年。
感情变质也是不可控制的事情,就是爱了。女人爱女人,是那时候的大忌,是死亡之钉,注定了我的人生是一场悲剧。
与桑姐姐的爱恋,是一场禁忌又情不自禁的自感坠落,我主动的,她拒绝过很多次,但有些东西太满了,自然会溢出来。
我们谈了大约半年的恋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偶然的一封信件,揭开了我与她的面纱。
二十二岁生日那天,我和姐姐大吵一架,她挺着大肚子,指着我说:不可能,不许,绝不允许,以后的人生要如何,云云......
我不敢顶撞她,怕伤了肚子里的孩子。
听得烦了,只好逃避。
我不觉得自己的人生能被他人操控,连我姐姐也不许,所以我一句话也没听进去。我知道的,迟早有一天,我会离开这个地方,和简桑一起,毕竟我们早就在策划这件事了。
那天傍晚,细雨绵绵,我踩着泥泞要去找简桑,我知道她一定会安慰我。天快黑了,昏昏暗暗,马路弯道,一辆大货车忽然冲出来撞向我,他来不及踩刹车还是怎样?我听到砰的一声,剧烈的疼痛让我意识到,哦,完蛋了,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应该是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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