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身子泡在这寒潭中,必然落下病根。”似是不忍,宋寄悦偏了头,不甘道,“一定还有别的我们不知道的法子,这个忙我不帮。”
钟柳函与宋寄言一般大,二人又有深交,在宋寄悦心中,她也是自己的妹妹,如何能见其受苦?要是出事,她根本没法和那两人交代。想到那日宋寄言伤心不胜,哭得难以言语,宋寄悦不想再经历一次。
“宋姐姐。”钟柳函走上前,拿出一瓶药,“我没几天好活了。”
她语带哭腔,宋寄悦猛然抬眼,就见那晶莹泪珠落下,一时心绪万千,缠如乱麻,怔怔地道:“是以你们瞒了蔡霈休,把她关了,可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不成,她出来得知真相,该如何面对?你们想死便死了,活着的人怎么办?”说着说着,眼中竟也有了湿意。
钟柳函面露苦笑,而后心神一定,道:“左右都是死,何不放手一搏?我知被留下的人最痛苦,我不想让姐姐孤身一人,宋姐姐,尚未一试,又怎知我必死无疑?”
宋寄悦一震,终究败下阵来,叹道:“我劝不住你,即便没有我相助,你也会独自施行,倒不如我替蔡霈休看着,要我怎么帮?”钟柳函道:“只需宋姐姐守在潭边,若我支撑不住昏迷,就倒此瓶中药丸两粒让我服下。”宋寄悦疑道:“不需我出手?”钟柳函摇头:“需让寒气自行入体,若受外力冲撞,会降了效用。”宋寄悦深深看她一眼,拿了药瓶。
钟柳函知她定会应下,颔首道谢一声,伸手解了中衣,最后独留一件里衣套在身上,望着寒潭,心中说不怕是假,可想到许多事还未去做,神色一改,坦然踏入。
宋寄悦见状一愣,虽知晓钟柳函性子坚韧,却未料清雅之下还有此气魄,但见她嘴角轻扬,步履徐徐,不像身入幽潭,倒似春日结游,令人心绪如浪,久难平息。
蔡霈休自梦中惊醒过来,出了头热汗,一时不知身在何地,眼望四周,方知仍困石室,遂撑地坐起。放在一旁的蜡烛早已燃尽,烛泪流在地上,已然干凝,只壁上挂的那盏油灯仍自跳动。
思绪渐明,蔡霈休回想纷乱梦境,剑影迷离,若狂风卷物,竹影斜出,叶飞如刀,却在湖面轻轻一点,而后水波一荡,吹散一轮明月,之后明月忽从天上掉落,离她越来越近,再睁眼,梦中一切消散如烟。她本在参悟壁上心法与剑技,孰料心神被其所吸引,落了樊笼,只觉头脑昏沉,倒地睡去,竟毫无所觉。
现在她是暂不想参悟了,叹一口气,起身拍掉衣上尘土,晃着身子往里走去。到得那汪水前,却见其间有星子闪烁,仰头望那洞口,但见云天如墨,稀疏有几颗星子点缀其间。
未料这一觉从白日睡至深夜,蔡霈休心头一跳,暗暗想道:“今日参悟怕是走了岔路,若非身疲力竭,倒头睡去,必然走火入魔。”抓一把雪拍在脸上,已是完全清醒过来。
左右没了困意,蔡霈休却无练功之心,举目四顾,从石壁上取下一块松动尖石,便在水边画起方格。过了片刻,待写完最后一笔,蔡霈休沉吟一阵,陆续又在几个空格内补上数,目光往左上一宫看去,却与其他数相撞,只得擦去另补一数,如此一来,此宫相系行列内的数又得修改,挠了挠头,又把另两个数擦去。
到头来却是无从下笔,蔡霈休蹲得腿酸,干脆起身换到另一方位,这次她先从正中的中宫入手,再把与它相近的四方数补足,由此行列延展,渐渐填了几个空格的数,思绪打开,很快填满半数空格。
抬臂拭去额上汗珠,至下半空格,蔡霈休填数慢上许多,尖石悬而未落,脑中九个数来回跳跃出现,一掌拍在脑门,闭了闭眼,艰难填了一格。下一格中,程忆早先已写了数,蔡霈休回头一瞧,却在同一列第二行发现相同的数,若将上面那数改动,其余之数也将生变,实乃牵一发而动全身。
本以为临近成功,不想还是失算,蔡霈休扔下尖石,无奈摇头。离三月之期还有不足两月,她面无表情地拿脚抹掉格中数,心下忽生斗志,右膝跪地,全然不顾脏污,捡起尖石,俯身从头填写,若是出错,便再次来过,这一夜,就在反复推算中度过。
作者有话说:
宋寄悦:“两口子都爱找我保守秘密,我好难。”
第134章 大有大无
石室中难知岁月,蔡霈休只能凭借那圆口显出天光,以来记刻天数,在石壁上划下一道痕迹,如今已是在这石室的第三日。
蔡霈休脸上犹带疲色,白日她都在石室内参悟剑法,入夜又会来此方天地,伴着雪月之光推算九宫。此时是第三日深夜,在她身后地面,是数不清的九宫方阵图,每一幅图的推算之法皆深深印刻在脑中。
说来蔡霈休本身不善于此类推算,阵法相关也不过靠强记的笨法子来勉强应付,然九宫方阵是程忆给予的考验,她又有一颗探求之心,一旦沉迷其中,也就一发不可收拾。
蔡霈休甩下尖石,绕着阵图缓行,心中回忆填数时所用之法,这三日她自把能想到的法子用上,离之较近的一块用了摒弃法,便是每填完一行就将其置于一旁,以此集中精力去解剩下空格,然而此法行至后来却还是出现相同之数。接下来一幅则修正上幅问题,用相连法来解,不想最终还是未能将空格填满。
之后她又有意将九宫大阵拆分为九块小九宫,以简入手,先填好小九宫,再将其组合,或许便能得解。但九宫方阵之间互为联系,固然拆分后解法简易许多,可当再合上时,却又出了错处。蔡霈休摇了摇头,目光瞥到一处小九宫,面色微沉,原来她先前沉浸算中,并未发觉此处填成了五黄入中的凶煞之象。
程忆是术数堂之主,精于算学一道,显然不会在出题时犯此错误,当下便明这处小九宫填错了数,随即拿石更改。
蔡霈休本想尽数看完,却现天光幽幽,一片墨云飘来,不一时便有细雪从洞口撒下。
这雪一落,也不知阿熙的身子能否受得了?蔡霈休念及此,幽幽一叹,心道:“罢了,何事都讲究静心聚神,她急于一时也难得其解。”如此想着,起身回了石室合衣卧下。
这一觉睡到正午方醒,拿干粮填了肚,屈腿坐上石台,双手捏诀置于丹田之处,缓缓闭眼,让悬浮之心沉静下去。
运功之际,蔡霈休不禁思索:“张祖师并未详说要悟出何物,我一味参悟心法剑技反而会把思绪困在其中,此非正一修行之道。书中有言‘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若要得悟,便只有人之道,人之道为顺应自然之道,即自在守我,而今我身陷囹圄,自在已失,又从何论守我?师父曾说道非道,那‘我之道’也可为‘非我之道’,道即非道,我即非我,而我与非我又有何相通之处?是重在‘我’吗?”
蔡霈休越想越乱,体内真气竟也随之变化,眼见真气在筋脉急流,愈发躁动,赶忙抛去杂念,守心收神。待将真气如数安抚,方缓缓吐出口气,睁开眼来。
跳跃烛光打上石壁,挥剑小人在这光影之下,仿若活了过来,一招一式悉数映进眼中。蔡霈休紧盯小人手中长剑,渐渐被其吸引,起身落地,正待拔剑,忽地手上一空,愣了愣,眨眼还神。
“器乃外物,一切外物皆可为器。”蔡霈休看着空无一物的双手,喃喃自语,“道非道,我非我。一切非道即为道,一切非我即为我,既是非我,那守我守的又是哪个我?自在又是失的何方自在?宇宙为大,其中万物为有,人在之中行的便是大有之途,既存在‘大有’,那便也存在‘大无’,一切大有是否又为大无?”
“太初天开生乾坤,万物化生归无极。”蔡霈休正陷迷茫,电光火石间,玲珑二童此话在脑中响起,是了,她记得阿熙说过,乾坤无极剑阵乃二童更改己身气机,以此形成阴阳交汇之气,做了循环。
“无极生太极,太极复归无极,人之一生,便是从无中来,又到无中去。而‘大有’自‘大无’中诞生,又终回到‘大无’。人本身便是一个太极,有阴阳二气,自成循环,我心自在便是自在,我与非我皆是我的一种表象,何需拘泥于世俗见解。”
在这一刻,蔡霈休茅塞顿开,只觉心中郁气自此消解,那壁上剑式在她眼中不过成了由不同线组成的图形,浑不放在心上,转身坐回石台,又调息了一个时辰,待再次睁眼,但觉内伤将愈,遍体通达,已现往昔神采。
重进石洞,天光长斜,已近日暮。蔡霈休一挥手,地上积雪掀起,将原先算图尽数覆盖,又取尖石入手,重画了一幅九宫方阵图,这次却是一气呵成,将数填满,再无难处。
做完此算,已至夜间,蔡霈休望一眼顶上洞口,回了石室,抬眼又见石壁上的心法,右手一张,内力凝聚,在掌心化为一个气旋,随后两指一并,便以指代笔,在壁上刻下几字,满意一笑,倒上石台闭眼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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