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天帮虽不受朝廷拘束,但石化通可算是忠义之人,偷盗官银一事也许另有隐情。细细一想,蔡霈休抱拳道:“本侯以武阳侯府二十年声誉为誓,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前辈一个交代。”
石化通一惊,身为朝中贵族,蔡霈休本不用顾忌他们江湖草莽的感受,大可用强兵镇压拿人,如今几次留手,还许下此般重誓,气度当真不凡。这两日因二弟、三弟之事,帮内混乱他也昏了头脑,现下冷静想来,那日并没有人亲眼见到三弟身死,尸首也未找到,这之中或有误会。
但石化通俗人一个,从来都是快言快语,想到先前自己说的那些粗话,咳嗽一声,说道:“这事就全权交由光瑞侯处置,此人冒犯光瑞侯,我本想按帮里规矩卸掉他两只胳膊。如今是死是活,全凭光瑞侯发话,我老石只管一刀下去,也不用脏你的手。”
蔡霈休略微思索,几步走向偷袭之人,手中“清一”再出,那人被点穴道无法动弹,面色如猪肝,双腿不住抖动。
蔡霈休神色一凛,长臂挥动,将剑左右两刺,只见寒光一闪,噗嗤两声,那人双臂各受一剑,血流汩汩,深可见骨。
“晚辈仍有要事在身,今日在此与石大当家别过。”语罢,转身看向宋寄言“不知宋小姐可否上船一叙?”
宋寄言啊了一声,呆呆地道:“姐姐要与我说何事?”蔡霈休淡淡一笑:“还请宋小姐上船,许我报相救之恩。”
“小姐。”阿涟戳了戳宋寄言,这姐姐是朝廷的人,虽飞来庄一直安分守己,但江湖中人与朝廷从来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怕到时上的是一艘贼船,还徒惹是非。
阿涟还待提醒,未料蔡霈休不等人开口,抓住宋寄言手臂将人带回大船。阿涟目瞪口呆,喊道:“别伤我家小姐。”
双方既已谈妥,且蔡霈休承他的人情,未伤及此人性命,石化通心内甚是敬佩,一摆手,堵了大船去路的船只未再阻拦,快速往两边散开。
宋寄言只觉眼前一晃,还神时已踩上大船,心中一阵后怕,道:“这位姐姐,我才从家中出来,也不知道你们提的银子在哪。”阿涟随后赶到,也急忙解释:“她是飞来庄三小姐宋寄言,我叫阿涟,我们可从没有害过人。”
蔡霈休听得一愣,又见两个小姑娘神色慌张,头摇得似拨浪鼓,无奈笑道:“我想你们误会了,我爹与宋伯伯是旧识,你是青姨的孩子宋寄言吧,我们进屋去说。”遂步入船舱,又命人备下茶水小食。
宋寄言尤未回神,缓缓坐下,后知后觉问道:“姐姐见过我娘?”
蔡霈休叹道:“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青姨有没有和你提过一个叫蔡霈休的人?”
宋寄言尚在追忆,却是阿涟惊呼道:“光,光瑞侯,我晓得你。”作为习国唯一封侯的女子,蔡霈休的名号自然是家喻户晓。
宋寄言从父亲和姐姐嘴里听过蔡霈休大名,尤其是姐姐,对她可谓赞不绝口,曾评道:“虚怀若谷,聪慧过人。”
“娘走时我尚且年幼,许多事已记不清了。”宋寄言神气沮丧,今日亲眼见到姐姐夸赞之人,心觉所言非虚,只是未料她与母亲亦有来往,当真是五味杂陈。
雪风居一别,宋问青在次年就因病亡故,因边界时有新济军侵扰,蔡谨引退一事暂且搁置,常宿军中,蔡霈休又忙于练武,今次回首,若白驹过隙,那日的邀约到底再无可能。
蔡霈休望着熟悉面容,心内百感交集,涩声道:“你姐姐回飞来庄了吗?”此事不提还好,宋寄言当即火气上涌,重重放下茶杯:“她猪油蒙了心,追着那苏锦庭跑,那个男人就这般好?”
眼见她连珠炮般还欲再说,阿涟急得跳起,伸手捂住人嘴,神色歉然:“她乱说呢,君侯勿怪。”
阿涟眉毛直抖,恨不得呐喊出声:“小姐你到底知不知道,光瑞侯母家便是玄阳苏氏啊?你当面编排人家舅舅,等下我们都要交代在这。”
蔡霈休随口一提,闻言立时反悔,到底是她忘了还有这一茬,尴尬笑笑,找补道:“你们晚饭还未用吧,先吃些糕点,我出去叫人准备饭食。”
入夜后风势见长,徐徐凉风吹拂落在两鬓的发丝,腰间垂挂的玉环络子玲珑轻舞,蔡霈休站在船头望月许久,才如叹息般说道:“这两人看样子是离家出走,也不知二舅如今身在何地,若是宋姐姐寻来,我该如何面对?”
次日清晨,大船驶入鉴良湖一带,正逢红日初升,水上仿佛燃起一团火焰,荡影逐波,分外绚烂。两岸柳树衰草,青黄杂糅,衔平野,吞日月,此等壮景不禁令人神往。
鉴良湖湖水泱泱,烟波浩渺,飞鸟野鹤集于洲沚,繁衍生息。周边百姓以打渔为业,一年下来若无大灾大祸,也可解决温饱。
宋寄言手扶栏杆,生平初次见此奇景,满面光彩,阿涟也在旁大睁双目,喜悦道:先人血,汖地魂,不到鉴良不知春!”
蔡霈休眺望四周景色,不觉心境开阔,通体舒畅,笑道:“要看鉴良春景,只能待明年了。”
“那我们明年再来。”听到声音,宋寄言欣然回顾。
蔡霈休一愣,默然片刻,复道:“我已写信发往飞来庄,你二人在鉴良玩上两日便回去,勿要像昨日那般再卤莽行事。”
宋寄言不满地撇撇嘴,没想到蔡霈休速度竟如此之快,抓住她手臂赖道:“听闻休姐姐有事在身,不如就留我二人做个帮手,一来可让爹对我们放心,二来我们也能助你一臂之力。我们保证守口如瓶绝不生事,休姐姐以为如何?”语毕,头上蓦地一痛,宋寄言哎哟叫出声,径往人肩头倒去。
蔡霈休向旁退开,宋寄言身无所依,眼看便要倒地,手中玉笛一伸,横在她身前,将人稳稳托起。
“方才我只随意一下,你便被我击中,若是遇上歹人,已命丧于此。”蔡霈休皱眉道。
宋寄言抱头不服:“那也是你偷袭在先。”看一眼那支玉笛,生怕又挨顿揍,立时噤声。
收了玉笛,蔡霈休叹道:“也罢,你们跟我几日,不过一切要听我安排。”阿涟不待宋寄言回答,忙迭声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大船又向东行了百里,便见岸边好大一块平原,宋寄言、阿涟二人随蔡霈休率先下船,后面几名兵卒押着沙天帮二当家石破天。
石破天生得虎背熊腰,比他大哥更为壮硕,看着确是个憨厚人,因知晓昨夜他大哥输了比试,未有丝毫反抗,一路安静无话,脸上稍有倦色。
众人沿着一条小溪走去,那小溪自一小土丘上曲折流下,水声淙淙,甚是悦耳。走过用石料搭建的圆拱桥,再往前,就看见一座大庄子,高墙碧瓦,气象宏伟。
宋寄言见此处佳木茏葱,溪流环傍,下方鉴良湖一派平阔,惊道:“这里可是前朝避暑山庄?”蔡霈休闻之一笑:“看来还是有备出行。”
“那是自然。”宋寄言轩眉道,“话本、地图我可都带了。”
阿涟在旁拿着褡裢,歪头抬手,心道:“小姐你拿了什么?”
忽见庄内走出一名女子,灰衣黑裤,相貌冷淡,先向蔡霈休一拜,唤了声:“君侯。”便带众人走进山庄,没了高墙的阻隔,里面一重重的屋脊和一层层的楼房得以全现。
正前居中是用青石板铺设的宽阔庭院,各屋舍再由庭院两方搭建延展,层台累榭,飞檐凌空。
女子带着众人从西北方直走,一路望里左拐右折,每十步便有一名侍卫把守,戒备森严。
忽尔,蔡霈休停下脚步,对女子吩咐道:“元一,你带这两人去东北角的客房休息,我自去便可。”女子点头应下,伸手将宋寄言、阿涟引上另一道小路。
等三人走远,蔡霈休续道:“你们带二当家到西客房歇下,元二回来了吗?”
一人上前道:“元二还在回庄路上,元三已在书房等候。”蔡霈休点点头,往书房去了。
元一将宋寄言二人引到一处小院,临走前又躬身行礼,提醒道:“两位小姐在此处好好歇息,既为君侯带来的贵客,若有吩咐,唤人便是,其他院落皆有侍卫把守,还请不要随意走动。”
宋寄言作揖谢过,阿涟把褡裢放入房间,随后就有侍人端来茶水糕点并梳洗用具,阿涟在房中用水洗了把脸,开门就见宋寄言站在庭院的枫树下,双指捏着一片枫叶梗来回旋转,若有所思。
此时已至深秋,枫树橙红一片,倒也是难得一见的美景。
阿涟走到石桌旁坐下:“小姐,我们真要跟着光瑞侯去查银两的事?”宋寄言席地而坐,说道:“那是赈灾救命的银两,我们一路过来,许多田地还泡在水里,若能帮上一帮,也不枉出来闯荡一场。”
阿涟笑了笑,外人都传飞来庄三小姐自小骄纵,刁蛮任性,可谁又知其满腔热忱和恻隐之心。
宋寄言见她独自坐那傻笑,摇了摇头,扭头远眺高墙外露出一角的山峰,不由低垂眉眼,全无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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