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一转,但见裘迟站在角落,先前进来的庄客亦面无异色,高台之上,宋寄悦望向裘迟,喝道:“裘庄主,你这是为何?”裘迟闻言笑道:“宋侄女莫急,我不过是替周兄讨回一份公道,这香一旦吸入,即融于血中,只要诸位不运转内力,少动肝火,这毒便不会过快扩散。”
宋寄言听得此言,咬牙道:“公道?他周景和要讨什么公道?当初是你自己离开飞来庄,多年来音讯全无,与我娘又未行嫁娶之礼,难道要我娘,守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一辈子不成?”宋鹤心一凛,侧首道:“言儿,你如何知道此事?”宋寄言自觉失言,垂首不语,只泪珠簌簌落下。
宋鹤叹息一声,道:“不说也罢,爹不问了。”宋寄悦微微一愣,对裘迟道:“解药呢?如何你才给解药?”裘迟笑道:“一切全看周兄意思。”
宋鹤望向周景和,叹道:“景和兄,此事系你我二人恩怨,还请放过在场诸位,莫伤及无辜。”周忘生眼含恨意,冷笑道:“事到如今,你还要充好人?今日我便要当着武林同道,揭开你这伪君子的真面目。你自己不说是吧,那就先让你女儿给你赎罪。”
只听得一声尖笑,鼠地孙窜上高台,扑身踢倒宋鹤,锁链一卷,将宋家姐妹一同绑上,拖至周忘生身前。姐妹两人眼见父亲倒下,脸色惨白,出声叫道:“爹。”奋力挣身,向前跪走。
周忘生冷哼一声,抢过锁链,使力一扯,姐妹俩扑倒在地。他收紧手中锁链,软剑搭上宋寄言脖颈,冷冷道:“这张脸和她真像,宋问青那个贱妇,竟生出一个和她一样的贱种。”
冰冷的剑刃在脸上划过,宋寄言身子一颤,又听他侮辱母亲,生起的一丝慌乱转瞬即灭,回首骂道:“你仗势欺人,卑鄙无耻,使这些下流手段,我娘没嫁给你真是三生有幸,也不看看你如今这副不人不鬼模样,当年没摔死你,真是老天瞎了眼。”
“言儿!”宋鹤朝天一喝,双手一撑,半支起身,瞧一眼宋寄悦,又瞧一眼宋寄言,目光最后落在周忘生脸上,胸口不断起伏,缓缓说道:“那年春天,庙里的老乞丐突然与我说,飞来庄要新招一批庄客,许多人都去了,瞧我平时力气挺大,让我去试一试。我家人早些年都被山贼杀害,乱世之下,奸臣当道,我四处漂泊,却找不到一处容身之所。后来,我到了苍州县,白日在码头给人卸货,晚上和一群乞丐睡在破庙里,那发钱的人见我是外乡人,不会说话,又不懂巴结,总要克扣几个铜板,他身边养着打手,我不敢找他讨要工钱,常常和乞丐一起吃冷饭、馊饭,渴了就喝脏水。因为力气大,招人的主事相中了我,进去后我才知,飞来庄招庄客是为了讨伐昏官,我当时想,这国家反正已经烂透了,飞来庄给我吃饱饭,我出力杀人,和在码头卸货也没分别。”
“有一日我在庄内巡视,一颗枣砸在头上,我抬头并不见周围有枣树,就听到高墙上一声轻笑,循声看去,就见一个女子趴在墙头,我心想,这是内庄的丫鬟吗?长得比那绽放的桃花还美,眼睛笑起来像两个月牙,她见我愣着不说话,面上微恼,又扔了一颗枣下来,我忙伸手接住,她就笑着问我,是不是庄里新招的庄客,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我握着那颗枣,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手心不断冒着汗,心里头一次恨自己嘴拙,见她等急了,我只能点点头,她看向天边的云霞,过了半晌,低头见我还在,又问我这样要站几个时辰,我说一个时辰换一次。她笑了笑,又说周哥哥要回来了,先走一步。这院墙有一丈高,我怕摔着她,急着要去给她找梯子,她又是一笑,说自己不用梯子。说完就不见了人影。我仔细一想,人家这是会轻功呢,这庄内的丫鬟都和外面的不同。”
“果然。”周忘生冷哼一声,“你在做庄客时就对她动了心思。”宋鹤叹道:“我那时只当她是服侍夫人小姐的丫鬟,有哪家小姐会趴在墙头,又愿意和我这个下人搭话?”姐妹俩却从未听父亲说起这些往事,宋寄言问道:“后来呢?”
周忘生一扯锁链,脸上似在追忆,转而怒道:“后来我们入城杀敌,你作战英勇,我向老庄主引荐你做头领,之后便负责护宋问青周全,当真是好手段,你们就是那时好上的吧。”
宋鹤摇摇头,叹了口气,答道:“我们之后又见了几次,我渐渐对她心生好感,可后来过了好几日,她迟迟未再现身,便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她时,她又趴在高墙上,我鼓起口气问她名字,她先是一愣,后面咯咯笑着说,你原来不认得我啊,我姓宋,排行第二,庄里的宋二小姐你听说过吗?我听她说完,便如当头棒喝,脑子里嗡嗡乱响,后面的话也没听进去,只笑自己见识短浅,从来没察觉,哪有丫鬟每次出现都戴着不同首饰,即便是飞来庄的丫鬟,也穿不了那么精美的衣服,我区区一个庄客何德何能,竟与小姐说上话,且那时我知你与她两情相悦,我也曾远远见过你,我就想,你们郎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心里最后一点念想便也掐灭,她是那么好的人,我岂敢肖想。”
“景和兄,你说我无耻卑鄙也好,乘人之危也罢,你万不该用那些话侮辱她。问青从始至终都不爱我,直到死前,她心里都还念着你,真是可笑,不管我如何敬她爱她,如何用尽心思去讨好,为她改姓入赘,我以为她会把你忘记,哪怕多看我两眼,我心里也知足了,但她死前念的还是你周景和的名字。”
周忘生皱了皱眉,淡然道:“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人都死了,谁又能辨别你话中虚实,若你二人毫无感情,这两个孩子又作何解释?”软剑一挥,朝宋寄言刺去。
宋鹤见状,脸色骤变,叫道:“不可!”宋寄言挣脱不得,身子一缩,双眼闭上,但听噗呲一声,身上却未有痛楚,睁眼看去,不觉大惊失色,眼泪夺眶流出,颤声道:“姐……姐姐。”
周忘生一愣,将软剑抽出,原来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宋寄悦强用内劲,翻身挡在宋寄言面前,软剑刺在她背上,登时血如泉涌。宋寄言双目泛红,大声道:“你既说我长得像我娘,干脆一剑把我杀了,以消你心头之恨,何苦如此折磨我们。”
见此情状,蔡霈休强撑口气,扬声道:“前辈要为自己讨还公道,不如把当年的事说清,若只是宋夫人最后未与前辈在一起这事,倒也不必赶尽杀绝,侮辱宋家名声。”
周忘生笑道:“我且问你,母父之仇可要报?”蔡霈休答:“母父之仇,不共戴天,自然要报。”周忘生又道:“若有一人,对兄弟见死不救,甚至断了兄弟生机,如何评断?”蔡霈休一愣,蹙眉道:“当告而不告,罔顾兄友性命,实乃不义之举,不可与善,应受杖刑五十,若是有意断了生机,同杀人罪论处。”
周忘生闻言一笑,对宋鹤道:“你可听清楚了?当年我为报大仇,与仇人一同坠下山崖,老天有眼,让我活了下来,可老天却也瞎了眼,我虽被那树藤绊住多了分生机,可五脏六腑俱被震伤,我醒时已是夜间,初时还能感到身上剧痛,后来身体发麻,逐渐便失了知觉。那层层的树叶遮蔽天空,晚上的林子也不安静,总有各种鸟兽的怪声,我那时出气多,进气少,心想与其这样痛苦等死,不如让山里野兽把我吃了,好歹能死个痛快。我大仇得报,此生便也再无遗憾,可当意识昏沉时,我却梦见了青妹,梦见当初我们一同练剑,梦见她说要嫁给我,想到那日我回绝婚事,她落泪跑走,写的信也还未送出去,心里忽然有些不甘,我幼时家破人亡,常年寄人篱下,好不容易报了仇,有了心爱的女子,可我却要死在这个鬼地方,要是被野兽叼走,便连尸骨也不能留下。我越想越不甘心,靠那一口气吊着,在山崖下躺了三天两夜。”
宋寄悦侧躺在地,面色泛白,只觉体内气血如江河奔腾,眼前一黑,身子蜷缩,重重咳嗽起来。宋寄言跪在一旁,不住喊道:“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姐姐你不能有事。”
只见她咳出一口黑血,面上汗落如雨,半睁着眼道:“别哭……别哭……”宋鹤摇头苦笑,缓缓道:“冤孽,冤孽啊,是我行差踏错,害了你们姐妹。”宋寄言听得心头一震,呆呆望向宋鹤,涩声道:“爹,你真做了对不起他的事?”
却听周忘生续道:“到第三个白日,我只剩脑子里还有些意识,若今日再没有人找到我,我便要死了。正当我气息越来越弱,忽听有人兴奋大喊,我努力睁眼望去,一看服饰,见是飞来庄的庄客,我心里松了口气,以为终于得救。可万万没想到,这些人并不是来救我,而是来要我的命!我明明还有气息,可是你,宋鹤,你竟让他们把我搬到山洞里,然后不管不顾,任我如何呼唤都无人回应。”
“不可能!”宋寄言高声道,“五叔叔说,当时他们下去找了你几日,爹爹绝不会做这种事。爹,你说,你们是不是寻不到人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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