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了动唇,我想告诉祂,我好想她,也好爱她。
可是踩炭似难忍的温度骤降,身体发冷僵硬,像是赤着身被扔进零下数十度的雪地,连眼睫都被冻住,即便是眨眼这样的动作也无法进行。
僵冷麻木的身体本该沉重,偏有了漂浮的轻盈感。
祂向后退,眼眶不再空洞漆黑,那对我爱极了的眼睛柔润明亮,浸着水光,透明的泪滑落,叫我无法不心碎。
我终于能看清祂现下的模样。
身体无法动弹,眼泪无知觉地不断落下,被祂用手接住,而后融入祂的掌心。
祂将我的手掌覆在心口,就像曾经那样,想让我自蓬勃的生命力里汲取力量,想要我不再悲伤。
“露露,我在。”
心音规律,血液奔流,宛如从前。
祂的肤色不同于先前的惨白,更像是出事前的早上。
那时候我望着她专心开车的侧脸,莹白如玉的脸颊透着健康的淡粉,黑润的眼睛凝神观察路况,车内播放着浪漫的轻音乐,一切都美好宁静。
三年来空落迷茫的夜晚,和始终缺失一块的心脏重归完整,我仿佛睡了长长的一觉,做了很久很久的噩梦。
一定是梦,不然我怎么会以为,她离我而去了呢?
明明说好了,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无论生死,不离不弃。
‘啊止,我刚刚做了一个噩梦。’
‘好可怕,我竟然会梦到你走了,像妈妈她们一样。’
我想张嘴说话,唇却像被数吨胶水封住,舌头上压着难跨越的山。
为什么?为什么会动不了?
祂捧着我的脸,黑沉的瞳仁温柔悲伤。
无法动弹的处境让我开始慌张起来。
动一动啊,动一下好吗?
求你了,我想摸.摸祂,碰碰祂的脸,就像过去那样,抱住我的爱人,亲亲祂的脸或者唇,告诉她从未改变的心意。
我想让她知道,我有多么想她,才会试图看清她的面容,在遗忘后一遍遍地做着与她分离的噩梦...
那时候一旦梦醒,梦中的记忆归零,只剩下怅然和缺失的迷惘。
如今在我面前的她,就像是一场清醒的美梦。
我好想拥抱祂,好想好想...
只要能让我触碰到祂,无论让我做任何事情我都愿意,即便在下一刻就会死去。
可灵魂被迫从躯壳中剥离,身体像是被固定位置的老式摄像机,冷静地旁观一切,而我无数次想回到体内,将哪怕能让视线更近一些,哪怕只能触碰片刻。
其实我也知道,这一切不是梦,那场意外车祸也真的发生了,她已经永远地离开了我。
我更知道,观止大我两岁,今年我已经三十七岁了,流光飞逝,转眼已是三载过去,她永远地留在了三十六岁,竟比我还小了一岁。
明明我还睁着眼睛,祂却逐渐被一层淡淡的黑雾笼罩,在我的努力下,手指终于挣.扎着动了动,尾指无力地在祂光滑的皮肤上滑过。
眼睫微颤,我才发现不是祂被黑雾包围,是我的一整片视野正在变暗。
惶恐让我加大了挣.扎的力度,我以为呼吸会变快,可它没有,依然平稳均匀,就好像远隔生死、久别重逢的心潮澎湃只是我的意识在造假。
精神试图冲破樊笼,而实际上我被无形的枷锁铐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深陷柔软轻盈的棉花海洋,思绪似乎遭受威胁般将头皮绷紧了,我感到害怕,似乎我的所有知觉在下一刻就会被彻底的黑暗夺走。
意识清醒,人却越来越困顿。
大脑在对我发出警示,一旦睡去,我好不容易找回的记忆会再次离去。
这怎么可能甘心?
我不想再一次忘记她了!
求求你了,不要睡!不要闭上眼睛!不要忘掉和她有关的一切!
我在心里这样向自己祈求着。
可我不止无法握住她的手,也无法挽留即将脱钩的记忆。
怎么可以!
大颗的眼泪沁出,我妄图摆脱身体的封.锁,尾指终于微微弯起,再度勾了勾。
这点轻微的变化被祂察觉,祂也伸出尾指,轻轻缠住我的小拇指。
祂安静地落泪,微笑着问道:“露露想和我拉钩吗?”
我尝试着让嗓子发出声音,却只有轻微的“嗬嗬”声,少许气流从喉管呼出,给咽喉带来微乎其微的震动。
尝试徒劳无功,只有眼泪能够毫无阻隔地落下。
祂却明白了我的意思,低头再次拥抱我。
“露露,对不起。”
“你还会再想起我的。”
祂幽幽地道:“但不是现在。”
极其清浅的叹息声在我耳边响起,祂低声道:“再等等,露露,等你将麻烦清扫,等你再次想起我,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啊止。”我在漆黑空旷的意识里惶恐地唤道。
这是在我彻底失去意识堕入沉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再次醒来又是清晨,浑身酸痛,像被柔软的绳索绞了个遍。
我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却遍寻不到答案,最后拿起手机,试图让现代科技拯救我糟糕的记忆力。
果然,手机新建的日程提醒了我,下午有和艾佳馨的约定,得陪她一起去吃个午餐。
这事我好像还没和奚蓉说。
眉头轻皱,我隐约感觉忘掉的不是这件事。
心空落落的,缺失感严重到让人感到心悸,我忘了睡前都在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坐起身,看向一旁。
什么也没有。
只有杏粉色的被子,和鼻尖挥之不去的淡淡血腥气。
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血丝渗出,是甜的。
在奚蓉家却不跟她一起吃饭,而是要和年轻小姑娘外出,也不知道她知道以后会不会胡乱编排。
毕竟她还挺关心我的感情私事,先前上班的时候就没少问我有没有瞧得上的同事,还说那个公司是她给我精挑细选的。
不管同事们人品如何端正,长相怎样出众,那也是同事。
什么人能和同事谈办公室恋爱啊!
“叩叩叩”,刚想到奚蓉,房间的门就被敲响。
接着是奚蓉听起来好似感冒了,微微沙哑的声音。
“露露,起床了没?若安给咱俩买了早餐,你饿不得,快点起来吃饭了!”
我有些疑惑,这天气这么热,奚蓉该不会空调开低了感冒吧?
这几天吃的也不上火啊。
“嗳,马上马上,正在起床!”
我一边说一边下床,皱着眉疑惑地将房间看了一遍,最后才回神般落在影子上。
影子抱臂站着,见我看向她,这才回望我。
耳朵有些痒,是一缕清风吹过,我揉了揉耳根,没在意它自顾自地发烫。
我随意地换了一套家居服,仿古的长裙,简约利落,也不知道是奚蓉什么时候往衣柜里塞的新衣服。
赤脚踩在地板上有些凉,险些被地面滑倒,我才发现那里有一小滩水。
诶?过了一晚上,怎么会有水?
就算是昨天睡前洗了脚,到现在也应该干了呀。
脚底的感觉有些微妙,淡淡的粘稠的感觉,我抬起脚看了眼,才发现,这哪里是水?
下意识拉开裤子看了眼,干干净净,没有血丝,没有白带。
那地上这滩红色的是什么?
梦游流的鼻血吗?
我做春.梦了?
还让鼻血飙得这么远并且精准投射?
要是真能做到这一点,那我也太厉害了吧?
不敢多想,我拿了纸巾把这块地板擦干净,又用湿巾把脚底沾染的血渍擦掉。
走到门口的卫生间旁,风将门板吹得“砰砰”轻响。
我被吓得抖了一下,只敢用余光去看,似乎有淡淡的人影透过半透明的门显现出来。
假的假的,都是幻觉,是我的影子,我控制住试图脱缰的思维,深吸了口气,就准备打开房门——
不行,我还没刷牙,吃什么早饭。
于是我伸出的手缩了回去,做了三十秒的心理建设终于鼓起勇气打开卫生间的门。
“蓉啊。”
一边开门我一边和外面的奚蓉说话。
“你等我刷完牙就出去吃饭。”
人总不能因为怕鬼就不刷牙,那样是准备用口气把鬼熏死吗?
虽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但我还是有点小小的洁癖的。
等我刷完牙开了门,奚蓉果然还在门口。
张若安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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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可怜]露露会遗忘,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大纲里面的计划和安排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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