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将从这些死尸手中得来的马刀拿在了手里,眼看着就要一刀砍下去,但这名桨手阻止了他,男人按住少年握刀的手,朝他摇了摇头。
维多有些不解:“胡波德,你干什么?”
胡波德·法尔肯施坦因,这名桨手正是之前在船上不受维多激将法,并与之针锋相对的那位。
胡波德蹲下来,抚摸着死者手中的那把枪,用略微打颤的声音说:“就这样吧。”
“就这样。”胡波德哆嗦着嘴唇又重复了一句。死者手腕与手掌的关节处因为维多的用劲有了部分脱节,在勉强还连接彼此的皮肉下面,他隐约能够看到有筋膜笼罩的粉红色骨头,“维多,你要记住一点:要是想活着,在你死我活的战斗中活着,就不能不保住自己的天理良心。”
“天理良心?你这个靠倒卖羊毛发家的二道贩子,要不是因为革命爆发,金融混乱让你之前持有的国家债券全部变成了一堆废纸,你的日子不知道要好过到哪里去呢。”维多很记得胡波德·法尔肯施泰因的根底,他笑了笑,表示完全不相信对方的这一套说辞。
在革命还没爆发前,迪特马尔王国还在大陆上对外扩张,这些金融投机者可是一听说国家要打仗就眉开眼笑的不得了。银行家们喜欢打仗,因为国王需要筹集足够多的钱财才能够发动战争,而战争一打响,每天都需要花费多的不得了的钱,这时候国王就会向银行家们借债,国王借债的利率要比普通的商业债券高得多,而迪特马尔总是会赢,所以他们一般会赚的盆满钵满。胡波德·法尔肯施泰因也是那群金融投机者中的一员,反正有大银行家,像是德雷蒙这样拥有国家铸币权的银行家家族会挡在前面,他需要承担的损失不会比那些大人物多。但是没想到,革命爆发后,革命政府虽然继承了国王的债务,但是大量超发的债券让债券的实际价值疯狂贬值,德雷蒙家族几近破产,而像胡波德这样的金融投机者因为资不抵债,几乎全部被沦为了‘债务奴隶’。
“要尊重死者。如果损害死者的尸体,就要掉头,就要受伤。我见识过迪特马尔和克斯尼亚的战争,为了倒卖羊毛,不说那场战争,从头到尾我都在战火中穿梭,死神就在我背后追着我索命,就说刚才那场战斗,虽然我没有冲在前面,但是我活了下来,就是因为这种天理良心。”
刚才那场战斗,他们中也没死人,甚至都没人受伤啊。
维多摇晃着脑袋,取笑他说:“别说你会被用铁链所在长凳上当桨手,是因为没保住你的天理良心?越缺什么越是嚷嚷着什么,自己没本事看清楚形势,结果倒了霉又怪到天理良心上面来了,这可真不赖。”
胡波德将死者拿着枪的手轻轻放了回去,他语气冲了不少:“你是命中注定要做大事的人,你不信,就别多嘴。我不能坐视你砍掉他的手,我要保住我的天理良心,这没什么好笑话的,你有什么好笑的?”
维多这次只是笑笑,没有再有所动作。
打破两人僵局的是回到镇子里来的两名先遣队中的先遣队队员。
是‘紧急动员!’
一团黄黄的汗珠,落到那名船员的马的马掌在空地里落下的印子里。
维多的脑子里只留下这样的印象:筋疲力尽的马喘的比人还厉害,还有,站在马旁边的那名船员湿漉漉的衣角泛着血一样的颜色。他的一条胳膊像是一团破棉絮那样垂了下来,好像没断,好像已经断了,皮肉耷拉在肩膀上,像一块红布。鲜血哗哗地往衣服上淌,犹如弯曲的小河。
维多还没有彻底意识到,一场战斗已经来到眼前,只是呆呆地看着那名船员和胡波德谈话,后者立即充当起了传令兵的角色,从堆积如山的尸体旁朝着伯爵宅邸跑去。
里迪镇,直到东南最远的建筑物,到处都是丰查利亚语和迪特马尔语的喊叫。许多国王号的水手彼此相遇后,就成群结队地往之前维尔托离开镇子的那个路口跑。就连之前打包好的‘俏姑娘’,也被一队七名炮手用剩余的两匹马从旁边房子的余荫中拖了出来,虽然两匹马拖动差不多半吨的‘俏姑娘’还很吃力,但是加上七名炮手,总算没有一开始那么艰辛。
“这是怎么回事?”后知后觉的维多惊叫着,眼神惊恐地看着那名垂着胳膊站在一旁的船员,正是他的惊叫让这名船员转过身,甩了甩那条受了伤的胳膊,然后维多确信起来,那是真的断了,甩过来的样子就像是一条没胳膊的空袖子。
这名船员上下打量了下维多,并且带着不以为然的神情摇了摇头:“准备建功立业吧,小子。”
站在路口外的一座土冈上,可以看到整条破碎大道的具体情况:两边都是峭壁,风从两面来,有时从前面,有时从后面,棕色的小橡树林子藏不住任何人,寂静笼罩着眼前的这片景色,静的一点声息都没有。
朱塞佩和那名士兵领着维多等人走到岗顶的凹陷处,士兵则把望远镜举到眼睛上。
“是他们。”胡波德说。
望远镜在一行数人的手上走了一圈,到维多这里,他不用望远镜,都能看到追在德兰等人身后的那些追兵。
“他们的人好多。”维多如此说时,语调是慢腾腾的,但是他自己知道内心是有多惊讶。他倾听着心脏如同鼓点一般的跳动声,才意识到那些挥舞着马刀的敌人跟他在空地上看到的那些死人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名说丰查利亚语的士兵成了剩下的人里面暂时的头目,这换做以往是完全不可想象的事,但是之前参与战斗的那些船员见识过这名士兵的战斗,有所信任,而本来就负责留守和警戒的这些船员没什么战斗经验,他们只能听从。更别说,按照那名负责翻译的船员讲,这本身就是船长的命令,这名士兵只是将那位小姐的话再重复一遍而已。
……西比尔觉得自己的屁股已经被颠成两半了,虽然说屁股本来就是两半……她现在完全是靠自己的毅力使自己还能坐在这匹随时都可能跑坏的马上。
已经能够通过格里姆肖胁下的视野看到里迪镇那一排排的房屋了,当然,她也能看到在路口列成防御队形的国王号的水手们。这些水手们将长短不一的枪握在手里,黑洞洞的枪口正瞄准着他们。
西比尔知道德兰让他们什么时候开枪,虽然说绝大多数水手们还不知晓那样结成队形是要干什么……但是,她望了望在队伍中的维多,那个本来有十分血气的少年现在就从这段距离来看,双腿也抖的像是个筛子,要不是旁边的桨手用膝盖顶住了他的屁股,这家伙随时都可能两腿一软瘫在地上,当然,西比尔更担心地是他一个没忍住,扣动了扳机,正面把自己人打死了。哦,就算没打死自己人,太早开枪,或许是会惊动身后的这些人……
双方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状况在一点点缩短,在彼此还有五十步的距离时。
“散开!到林子里去!”德兰发出命令。
格里姆肖跑到了队伍最前面,才将缰绳握在手中往旁边的林子跑去。
“开枪!”林子藏不住人,也没有能让马过去的路,要撞上一棵树前,格里姆肖勒住了马,一面从马上往下跳,一面声嘶力竭地喊道。
在线列兵中的那名士兵首先开枪,本来全看着他行动的这些水手几乎是同时站着打了一排枪。维多在开枪前完全不知道自己该什么时候开枪,而在开枪后,他好一阵子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看见眼前的景象忽地一变,德兰等人突然骑马朝两边跑去,他便和那些挥舞着马刀的敌人四目相对,一轮射击后,胡波德开始给枪支装弹,同时收回了自己的膝盖,没了胡波德的膝盖支撑,维多一下子软倒在地,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看到有一个挥舞马刀的敌人落马了:不明所以的眼神还没在瞳孔内聚焦,身子先是毫无征兆地往旁边一歪,一下子就跌了下来。
有不少人从马上跌落,但还有不少人在继续冲锋,你很难说这些继续冲锋的人是没反应过来,还是真的具有某种勇气。
在通过暂时的信息蒙蔽造成了较为可观的现状后,对于德兰来说,要想取胜,就得有两个先行条件中的一个:要么这些敌人士气崩溃选择逃跑,要么这些水手在知道即将面临骑兵的冲锋时还能忍受巨大的惧意继续铺设火力。
如果这些水手不足够信任他们的长官,认为这样的行为就是要让他们送死,那么在这些敌人溃散前,这些根本没有经受过训练的‘士兵’自然会在了解情况的当时就溃散。
这是一次令人可耻的欺骗,同时也是一场充满危险的赌博。
不过,德兰向来不喜欢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事物上,她的赌博中,还有一项筹码,她还有一门十二磅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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