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道率领的部队强制性地将这条被堵得水泄不通的路冲开了一条口子,这也便给后来的公爵和西比尔制造了一条前行的道路。公爵的副官们将目力所及的那些没有受过伤的士兵和军官从人群中挑选出来,勒令他们归队。绝大多数人知道公爵要组织反攻后就非常自觉地离开人群去后面的部队里去找自己的队伍,但很有些人,在公爵看来,都是些没怎么经过训练的新兵,似乎是被格莱约契的战斗吓破了胆子,哪怕是亲眼看到了他,也是尽力远离那些可能对他们自身产生危险的的副官,一旦危险有所靠近,就往相反的方向跑。
“撵上他们!用鞭子抽!”安德鲁怒冲冲地瞅着一个一看见他就转身的士兵,喊了两声,就第一个两腿一夹,放马去追那个士兵。
“往哪儿跑?你眼里还有没有军纪?站住!听见没有?给我站住!”安德鲁公爵拼命喊叫。
但是那名士兵压根不想停下来。他放开两条长腿,像是脱了缰的野马那样狂跑起来。于是,先前在西比尔那里憋了气的公爵这时候更是气疯了,他对马大喝了一声,很快地就跑到了那名士兵跟前,但这时候,迎面直接向他驶过来一辆一匹马拉的像是行李车改装成的车,一个士兵赶着车,皮篷下坐着被罩衣裹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女人。
安德鲁公爵高高举起的鞭子晚落了一步,那个逃跑的士兵就像是泥鳅那样呲溜一下从卡在车队里几乎没动弹的车底下面钻了过去,消失在了他的眼前。鞭子就那样避无可避地落在了那辆车的帘子上。女人刺耳地尖叫着。这让安德鲁公爵本来就坏的心情更坏了。
负责赶车的那名士兵告知公爵:“这是第二团军医的家眷……丈夫被打死了,我找车花了点时间,这才掉的队。”
“归队。”安德鲁心平气和地对他说,“这里离索不拉不远,她可以自己回去。”
“大人,发发善心吧。我难道能独自驾着车回去吗?”军医太太喊道。
负责赶车的士兵也说:“请您让我送这位夫人回去。难道您没有注意到她是一位烈士家属吗?”
安德鲁朝女人看了一眼,没有回答,他又转身对士兵说:“我让你归队……回去!”
“将这位夫人平安送到索不拉后我就立即归队,求求您了。”士兵再度重申了自己的请求。
“你有什么责任和义务这么做?”安德鲁公爵努力保持着克制,但他的语气不无火气,“你是她的什么人?难道你,你不知道作为一名军人的天职,就是要无条件服从长官的命令吗?这里的长官是我而不是你。你,归队!”他也重复了一遍,然后说:“除非你们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
安德鲁公爵没有来得及把‘感情’这两个字说出来。
“大人。”士兵慢慢握紧手中的缰绳,将弯曲的脊背慢慢伸直,他用明亮但傲慢无礼的目光直视着安德鲁公爵的脸,“作为士兵我服从命令,但是……”
安德鲁公爵意识到对方将要说出什么样可怕的话,他急忙打断道:“你是哪里人?你是美丽爱国者俱乐部的成员吗?军团里的服役人员都不被允许参加私人俱乐部……”
“我不接受您对我人格的侮辱。”士兵大声而响亮地把话说完了。
显然这名士兵很喜欢自己说的这句话,在说完之后,他第一时间不是想到将要受到怎样的责备,而是为自己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感到高兴。
“谢谢您愿意在这种时候也挺身而出。”军医太太有些热泪盈眶,她对士兵说,“请保护我到最后吧,大人。”
安德鲁公爵不再说话,他隐约能够听到背后有人在赞叹这名士兵的所作所为。他看到这名士兵已然沉浸在自己成为了一名与恶人为敌的英雄状态中,一般人处于这种状态是很容易忘记自己的身份的。他看到他这种不体谅这位在车上坐着的烈士家属的行为充满被嘲笑的危险,他最后的那句话不该直接说出口,但是这样的猜测本身也是正常的。谁允许军人在打仗时还带着家眷的呢?那个军医难道以为自己是个医生就不会被打死吗?要是谁都以卫护家眷乃至伤员的理由拒绝归队,那么那些已经归队,要以性命去面对炮火的那些人,遭受的又是多么难堪的一种不公平啊?!
这时安德鲁公爵的本能促使他为自己的行为找到了无数可以谅解的想法,没等周围的议论进一步发酵,已经愤怒到了极点的安德鲁公爵就冲到那名士兵面前,举起鞭子说道:
“请——您——归——队!”
士兵身上的英雄状态一下子就被解除了,他丢掉手上的缰绳,一下子从车上跳了下去。
“这种与长官直接进行对抗的状态都是军队训练不够到位造成的。”安德鲁公爵看着那名士兵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收拢好的部队方向走,他嘟囔了一句,“还是太年轻了。”
安德鲁公爵眼皮也不抬地离开那个对他投来怨恨与无助眼神的军医太太,继续带着副官往林道将军的前卫部队方向收拢部队。
在必要的人员满足需求后,安德鲁公爵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的炮兵分队上,他有两支六炮制的炮兵分队,炮兵分队采用的火炮并非迪特马尔炮兵体系下的十二磅、八磅以及四磅炮中的任何一种,而是罗曼王国普遍使用的六磅。
这两支炮兵分队在去年镇压卡尔斯巴肯叛乱时发挥了了不起的作用,安德鲁公爵相信,在这次与国民自卫军的战斗中,炮兵同等重要。
差不多到了深夜,西比尔掏出带记事本的夹子,一只手反握着当做垫板,开始用铅笔在纸上将一则《拉封丹寓言》里的故事从迪特马尔文字转译为丰查利亚文字。
以其中《乌鸦与狐狸》为例,她已经能够很好地用丰查利亚语读和写了。
在她待在马车的整个时间里,像到索不拉之后经常的那样,如果她不主动开口,斯卡龙是不会主动说话的,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非常无聊,突然,斯卡龙翻阅着之前西比尔的翻译,起了一个话头。
“我们达内阿卡比省的孩子,人生中的第一本书往往就是《拉封丹寓言》。”斯卡龙说,“但是我认为没有谁能够像您记得那么熟,您是将整本书都背下来了吗?”
西比尔认为德兰肯定记得比自己熟,她抬起头:“在十五岁以前,我的宗教、地理和历史老师是一个迂腐的军队牧师,他的教学手法比较死板,您知道的,像这样的老师,一般会怎么样教学生。”
“不停地背课本。”斯卡龙仿佛深受其苦,他回答的很快,“我可以毫不自夸地说,我也算是有个好记性啦,可就是这样,背诵总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我有一本迪特马尔语版的《圣经》,有机会您真得瞧瞧,在那本《圣经》里,所有当时我必须背下来的章节下面都画着红线。”
“托那些老师的福,我几乎什么都没学到。”斯卡龙现在在西比尔面前胆子也大了不少,他挥舞着双臂,有些绘声绘色地说,“我问他,创世纪之前的宇宙是一副什么样的模样,他跟我说,是混沌世界,然后我就请他告诉我,那个混沌的世界究竟是怎样的,他就什么都说不出了。等第二天,他向我详细解释了末日审判的景象,我继续追问,既然上帝是无限仁慈的,那么末日审判怎么会那么恐怖呢?他就嚷的比我声音还大,说这种问题根本就找不到答案,我只要按他说的把原文背下来,然后通过考试就好了。”
“您说的这些问题,我当初也向老师问过。”西比尔说。
“然后呢?”
西比尔想象着当时的场景,然后说:“我们差点打起来了。”她用非常畅快的语气说:“我说他是个榆木脑袋,他就一边挥舞着手杖一边追着我跑。”
“我一直认为。”斯卡龙沉思了会儿才说,“人总是乐于向温柔和理性屈服,压迫只会激起反抗。”
“如果您还想做教师的话……”西比尔说,“斯卡龙先生,我认为所有人都希望为自己的孩子找到一位像您这样的教师。”
斯卡龙有些受宠若惊:“首先是您足够聪明。”
“我当然是聪明的。”西比尔毫不羞耻地接受了这一赞扬,然后说,“可是不会有多少教师像您这样对待学生如此耐心,要知道就是亨利七世国王,在举行加冕礼的第二天还因为学业问题挨了一顿鞭子呢。”
“我倒是认为。”斯卡龙对此并不赞同,他说, “您和卡尔斯巴琴小姐在一起学习时,比跟我一起要更……”他没有把话说完。
这时空中响起了呼啸声,这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一颗炮弹将斯卡龙未说完的话尽数收束,就砰的一声落在了离马车不远的地方,以一种惊人的力量炸成碎片。大地也因此仿佛左右晃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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