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维多没有等到敌方的撤退,和昨天的敌人相比,这些正规军,不仅没有后退的意思,反而正在以进攻的态势,向他们逼近。
公爵的司令部发来了进攻的命令,营长们只能执行。
维多觉得这太奇怪了。
那些掷弹兵们的手榴弹在这样的距离下扔不到他们这里来,因为是掷弹兵(无论是哪个国家,只有高大、勇敢的人才能成为掷弹兵),他们身材和身材里饱含的力量让他们发动冲锋时显得非常壮观,但同样的,那样的身材足够成为他们这些散兵自由开火下的活靶子。
维多想要射击,但是这时候胡波德已经开枪了,于是为了安全起见,他就只能等胡波德给枪支上好膛再开枪,但是等胡波德给枪支上好膛。
“看,你看。”在离维多有两三步距离的一个船上同事对他说,那个同事看着那些要冲过来的掷弹兵,脸色突然变了,露出惊恐的神气,本来以为那些掷弹兵不会冲过来,而且这些掷弹兵的身材也太高大了吧,“这是丰查利亚人!”
“他们是人吗?……不!……是的,你瞧,他们……大概……谁知道他们是吃什么长大的?”维多又听到几个同事们在七嘴八舌地议论。
那些掷弹兵们离他们所在的这处有树篱的沟渠不超过三百步。
近处响起了交火的枪声,还是一名船员,他在里迪镇时混在队伍里没有开过枪,在卡尔斯巴肯时是跟着格里姆肖在城外趴了一夜,昨天的那场战斗中他倒是打死了好几个人,但那是敌军溃逃后的‘屠杀’行为,今天这次,没有德兰和某些军官在身边,他陡然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一下子喊叫起来:“弟兄们,完蛋了!”
这一声喊叫,仿佛某种口令,维多能够看到先前在议论的那几个人一听到,随时都准备拔腿就跑。
维多本来是不想搭理这些人的,他如今的心情正和当初他在国王号上一样。
“嘿,胡波德,就是这样,别人愈是胆小,就愈是能够显出我的勇气来!是我大干一场的时候了!”维多想要对胡波德这么说,但目光一落到胡波德身上,他又觉得这么说实在有些小孩子气,于是他将要说出口的话改了改,变成了另外一句。
“现在可没法撤退,应当把他们招到我们身边来,围着你也好,围着我也好,列成一个全体对外的,嗯,是叫做紧密人群,对吧?”维多对胡波德说,“虽然没办法长距离运动,也禁不起很强烈的火力,但我们能够给他们提供庇护。”
在《1564年步兵训练和机动条令》中,这是某些军官或者军士的职责,谁也没规定一名志愿参加,都不算士兵的船员主动担负起这样的责任,不过,假如维多真正是将自己作为西比尔的副官来履行这样的责任,不如说,这责任正是他义不容辞的。
胡波德没答话,因为就在这时候,散兵线上,混杂在一起,变得越来越多的往后撤的人群几乎都是国王号上的水手,如果德兰或者西比尔有一人在这里,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吧?维多禁不住这么想。
他认为自己很难阻挡住这个人群,而且自身也无法让这些人停下来听他说上一句话。他只是努力紧贴着胡波德,不时看看前面,又看看后面,希望自己不要像一只孤苦无依的小舟那样被这个人群也带着后退。
有人冲着胡波德喊,说他不马上就走,准会被俘!说那话的那个人,维多记得他平时的那张脸是极为温和的,但这时却带着凶狠的表情,生怕吓不住人。
胡波德还蹲伏在那个位置,没有回答,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绢。血正从他的脸颊上往下流。
维多的声音一下子小起来:“你受伤了?”
“伤不在这里。”胡波德将沾满了血的手绢塞回口袋,这一段的散兵线都是由国王号幸存而志愿参加的这些船员组成的,这些船员们打一开始,绝大多数是冲着德兰所谓建功立业以及与其在船上做桨手不如上岸冒冒险这样的目的,平常要是在海上遇到海盗,非常可能组织不起来什么像样的反击就投降,所以在里迪镇时,德兰才会采取那样的欺骗手段,就是到了卡尔斯巴肯,他认为西比尔会有那样的做法,一部分也是出于对他们实力的考量……这几天在卡尔斯巴肯的总督府,虽然波佐他们没说,但是他也能感觉到,他们这些船员和那些国民自卫军比起来,在某些方面,不是身体素质,而是心理素质上,是远远不如的,至少,虽然丰查利亚群岛在名义上是迪特马尔国土的一部分,但他们这些迪特马尔本土人,却还是以冒险的心态来面对这类战斗,他指了指逃跑的人说,“伤在这里。”
他不指望维多能懂得他说的这句话,但他现下要表达的就是这种心情。
“把他们阻止住。”胡波德对维多喊,同时他也知道这是无用功,就往右边跑去。
这边也有好一些在往后撤的国王号桨手,他们到了卡尔斯巴肯后已然换上了新衣,作为前面两次战斗的奖赏,完全被西比尔免除了债务,成为了自由民,在迎面撞上胡波德时,其中的一个推了他一把:“走啊,为什么磨磨蹭蹭的?”似乎对于这次战斗失败可能会带来什么悲惨的结果毫不在意。
胡波德费了好大劲儿才从人群中挣脱出身,他在附近找到了第三连的连长迪泰。
“请阻止这些浑蛋!”胡波德指着正在逃跑的那些人,喘着气对迪泰说。就在这时候,仿佛是上帝也认为他是在以曾经的桨手身份被那些人折磨过才如此公报私仇,子弹像是鸟儿那样扑棱着翅膀,在他脸上又带出了一条血痕。
掷弹兵们发现了散兵线上的缺口,就着重向这边攻击,随着这次齐射,好几个船员倒下了。散兵们不等命令就开始还击。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啊?”迪泰抬头看了一眼,脸上却没有露出如何吃惊的表情,然后他将目光落到了胡波德脸上,“胡波德?”他似乎在看到胡波德的当时就明白散兵线上是发生了什么是,但又像是明知故问那样指着乱成一团的那处水手们负责的战线,又指了指愈来愈近的掷弹兵们说,“这是怎么回事?”
然后不等胡波德回答,迪泰拿过一直没有竖起来的军旗的旗杆(这是防止暴露位置),三色旗的旗帜在这几个小时的战斗中有部分被火药熏黑,有部分被不知什么东西烧的缺了口,他刚开始举着军旗的时候,胡波德还能在他脸上看到吃力的神情,但那神情很快就被一种自信取代了。
“弟兄们,前进!”这是用丰查利亚语喊的,但胡波德隐约觉得自己能够听懂那意思。
在逐渐微光的黎明中,黑暗和白色的硝烟还混作一团,第三连的连长迪泰举着军旗向前跑,他深信他的整个连会跟上来。
“冲!”迪泰大声喊着。果然,他才一个人跑了几步,很快地,遍布沟渠、篱笆和树丛的士兵们就动了起来,接着全连高喊‘冲!’往他前面跑,似乎是拼了命地想要赶到他的前头去。
胡波德看见一个士兵想要接过迪泰手中的军旗,但是很快就硝烟中的一颗子弹给打死了。于是迪泰就又拿起军旗,带着全连一起撞到那个由国王号水手们制造出来的缺口上。
就在这个过程中,本来还是逃跑着的那些水手们有一些止住了脚步,他们真的太容易受影响了,有一点害怕就想要逃跑,但同样的,有一点勇敢,就要立即迎难而上。
这一次,维多没有在人群中站住自己的位置,他跟着那些不顾一切要向敌军发动冲锋的水手们朝掷弹兵们扑了过去,就像喝醉酒了那样(倘若他有偷偷喝过酒的话)发狂地挥舞佩剑奔向敌人,在他面前的那个掷弹兵还没有弄清楚状况就扔下武器逃跑了,他也没有继续追,一把抓住一个投降了的军官的领子,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一口气把对方摔倒在了地上。
他听到自己头顶上不停呼啸飞过的子弹,也能听到左边和右边不停有惊叫着倒地的士兵,但是他没有去看他们,他只注视那面三色旗所在的地方,然后不惜一切也要抵达那个地方。
“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情啊!”他在心中默默这么说道。
第四连紧随着第三连,像是波浪那样向掷弹兵们发动冲锋,仅仅是两个连,仅仅是两个连,本来人数是远远不足在一个擂台上较量的,但是那第一波冲锋成功带来的优势太大,营造出来的军势犹如千军万马。
虽然是那两个掷弹兵营主动撤退的,但这毕竟是撤退。
胡波德去找迪泰,在快到的时候,一个穿着船员制服的人走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手臂,几乎靠在了他身上,但却是靠着那柄带血的佩剑支住身体。
金黄色的低马尾已然全散开了,苍白的面孔,那双蓝眼睛还是傲慢的。十六岁的少年累的直喘气,说话断断续续的:“胡波德,我杀人了,第一次,不是靠滑膛枪,也不是靠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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