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庭竹被积雪彻底压断,冷不防发出清脆的响声,惊的枝上的寒鸦一边大叫着,一边四散飞去,落得片白茫茫的大地。
李安衾转过头看着那人,看着她的侧脸被火光勾勒出恬和的轮廓。闭眼准备入睡的陆询舟突然感到鼻梁上来自腻指的触感,她无奈一笑,没睁眼却是把扰人清梦的公主殿下搂进怀中。
“殿下,该睡了。”她温声哄着怀中的情人。
事后的女人淡淡地回应:“嗯。”
刚经历完的李安衾总是很冷淡,不似过程中那般浪荡,而是变得像一朵经历过暴力摧残却依旧隐忍生长的花朵。
夜更深了。
李安衾未眠,她再次转过头,食指再次抚上那人高挺又秀气的鼻梁。借着火光,她仔细端详起枕边人秀气的五官。
她熟睡时安静得可爱,有种莫名的如稚子般的清澈。李安衾眸色一暗,食指收回,又轻轻地摸着自己的鼻梁。
她们的鼻其实生得很像,不同胡人一般粗大而棱角分明,也不同普通中原人那般塌扁而平平无奇,她们的鼻梁都是高挺而秀气的。
李安衾记得小时候在太庙里见过皇祖父的画像——画上的男子是一位风度翩翩的北梁亲王。那次祭拜在她的印象中很是深刻。因为皇祖父身份的缘故,皇族中向来无人敢妄议他与皇祖母的陈年往事。然而在那次祭拜的归途中,向来对亡夫缄口不言的皇祖母却看似无意地提起一句“你们几个的鼻子倒是都像极了他”。
“他”便是皇祖父。
北梁皇族那好看鼻梁大概是天生代代遗传的,如果梁中帝的鼻梁也是如此,那不难理解陆询舟秀气的五官中最与李安衾相像之处为何是鼻子了。
陆询舟。
她静静地凝望着熟睡中那人安静的面孔。
她是我的臣子,是我的堂侄,是我的爱人,亦是我这辈子最深重的罪恶。
小山,原谅我。
[一]唐朝公务员是有食堂的,唐朝的食堂叫“公厨”,而且食堂按等级分三类:廊下食、堂厨和百司公厨。其实唐朝各部诸司的食堂是分开的,但我在文中选择让朝廷的中低级官员在同一个食堂用膳,这样方便展开剧情。
[二]这种说法出自袁枚的《随园食单》。
[三]出自郑板桥的诗,意为“百姓一枝一叶的小事也总是能牵动我的情怀”。
第78章 户部
陆询舟对李孜的印象不错。
从前在崇文馆的同窗,虽然上课经常不听讲,但是不妨碍他还是大家眼中那个燕王家彬彬有礼的世子。现在嘛,则是受封的临淄郡王,托关系进户部的新任度支郎中。除了惯解风花雪月外,就是马球打得极好,总得来说算是个温柔多情的翩翩郎君。
贞安元年,腊月廿六。
近来前往京中奔丧的地方都督刺史们依旧不少,礼部每日都要派人接待管理、主持哭丧。虽然先帝和故太子早已下葬皇陵,但是朝中新旧权力的交替还未完成,如今这朝中最忙的便是摄政公主、顾命大臣和礼部的官员们。
户部现在基本是没什么事了,官员们每天只要核对一下京中各官署送来的国丧期间的开支,这个员外郎签个字、那个郎中盖个章,然后该找谁报销就去找谁报销,该留字据就去找谁留个字据,轻轻松松、有条不紊。引用金部司郑员外郎的戏语便是“户部全员除陆侍郎外,皆是坐吃等死到春节休沐”。
陆询舟也很无奈。
毕竟关于明年正月十五的朝廷财务大会上,她总得拿出拒签个别票拟的证据。查账容易查漏难,否则那些个老狐狸们只需一口咬定“亏空”二字便能逃过一劫。
钱尚书见她这副固执的模样,摇摇头暗自叹了口气,也不好多说什么。至于户部的其他官员们心里也明镜似的清楚,这种事他们也不好多掺和,搞不好到时候上面清算到自己的头上反丢了乌纱帽。就连当初与陆询舟一起连夜核查账单的沈奢也表示,自己最多只能帮到这一步,剩下的,他爱莫能助。
而李孜便是在这样一个平平静静的日子里来到了户部的官署。
由于国丧期间罢朝,户部的官员们大多在卯时期间来官署点卯上值。早膳终于有时间能在家里吃,官员们到了户部官署,事务清闲,于是就只剩背着年事已高的户部尚书喝茶吃饴食、拱趴(“闲侃”,仓部司陈郎中的家乡方言)聊八卦。
当一身绯色圆领袍的李孜大步迈进官署时,几个郎中和员外郎正围在取暖的火炉前喝茶烤水果[一],差役们则坐在一处推牌九,剩下的人呢,聊天、看书、吟诗……干啥的都有。
“您就是临淄王殿下吧。”门口望风御史台突击检查的差役见了他满脸堆笑。
李孜点点头,表面上一派冷然,实则已经暗中狂喜。本以为父王和姐姐是把他送到户部吃苦锻炼,结果这户部的环境堪比极乐世界。
他在差役的带领下来到陆询舟办公的书案前,有一说一,这位李孜昔日的同窗如今算是整个官署里最独特的存在了。
因为似乎只有她在工作。
陆询舟余光瞥见临淄王,当即合上厚厚的账本,迅速起身朝李孜点头致意。
差役匆匆忙忙地去通报户部尚书郡王殿下的到来,而陆询舟便开始和李孜介绍起户部的人际关系与度支郎中的工作职责。
“户部侍郎,陆询舟。”陆询舟言简意赅地自我介绍道,“工作时请称职务。”
李孜点头,露出一个惯有的温柔笑容,那双含情的桃花眼就这么看着陆询舟:“那李孜可称陆侍郎你为师父吗?毕竟你是带我的老师。”
陆询舟第一反应是:果不其然,和自家清冷出尘的公主殿下待久了,看不得别的郎君这副含情的模样,当真恶心得很!虽说她目前也见过了不少郎君,亲人中有儒雅的先父、踏实的二兄、风流的三兄,朋友中有温润的沈奢、清正的范殊臣、可爱的范罗赫,然而从没有一个郎君能像这样引起自己的不适。
不过转念一想,她喜欢的是李安衾,自然反感别人对她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如此想来,陆询舟反倒愧疚起自己失礼的想法。
她纠正了一下直觉给的错误观念。
燕世子离京快两年了,回来了后居然变得比之前更加谦恭了。对于李孜当年做的那些龌龊知识毫不知情的陆询舟暗暗感叹。
一瞬间,陆询舟想了很多,最后只化作一句温声应允。
“李郎中你随便。”
随后陆询舟将他带到户部为他准备的书案前。
他的位子靠在沈奢旁边。
“这位是沈奢,与你同为度支郎中,官署里的老人了。有什么不懂的,不仅可以请教我,还可以请教他。”
沈奢起身作拱手礼:“郡王殿下万安,在下沈奢,任度支郎中。”
“工作时称职务,沈探花。”李孜笑着调侃道。
陆询舟和沈奢对视一眼,心中纳闷起魏清茹昨日提及李孜时的一言难尽之情。
这位郡王殿下目前给人的观感不错,谦恭守礼,也没什么皇族的架子,挺好的一个郎君。
接下来几日,李孜在陆、沈二人的带领下将户部四司的官员们认得差不多了,除此之外两人也开始帮助李孜适应度支郎中的工作。
度支郎中,从五品,隶属户部度支司。
其职责是掌天下租赋,物产丰约之宜,水陆道涂之利,岁计所出而支调之,与中书、门下省议定上奏。
李孜那日报道时看见户部官署内一派清闲的景象只是暂时的,实际上户部作为大晋最繁碌的部门,每年都能憔悴地官员们落了一地头发。不过陆询舟和沈奢这两个年轻人是例外,头发茂盛地令一众前辈们羡慕不已。
而民间甚至还有好事者戏言“户部四司不养闲人”。
毕竟上至最少六位数以内加减乘除的心算,下至帮助塞钱的高官们合理避税,他们的精明活络来自头脑,体现在账本中的每一个数字的大写上。户部里的官员精通算账、热衷银子,上值时用脑袋和算盘算计,为人处世也免不了到处算计。他们是官场里的人精,世故里的油条,想来户部最清廉的时候大概便是长清公主担任户部尚书的那段时间了。当然,公主殿下有一万食邑,连贪都没必要贪了,就算做吃等死混得也比他们这些算计了一辈子的官员们过得好。那时开展治贪,户部的官员心里都有数,公主殿下此举纯属再做给圣人和世人看,同时避免任职期间在敬平太子那边落下把柄。
所以,事实证明,李孜这种只知风花雪月的郡王的确不适合这里。陆询舟明明记得这人在崇文馆念书时算学明明考得挺好的,结果结业后到现在,连个四位数的乘法用心算都算不清。
沈奢只是轻轻扫了一眼,便用朱砂笔圈出李孜写的账单上的错误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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