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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巷原来那么长_顾徕一【完结+番外】(93)

  陶天然今天随身携带了最后交付的合同,易渝也派了摄影师过来,准备最后的合影留念。

  陶天然走近展示台,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做一番最后确认。

  然后让开最佳观赏位:“乔总,你看看。”

  自己走到一旁,拨开正对展示台的射灯。

  程巷默默站在一旁。宝石是很神奇的存在,它很简练,无需赘言,只需沐在恰到好处的灯光下,所有人都能一眼看出它的昂贵、稳定和冷硬。

  它的昂贵因为它的稳定。它的魅力源自它的冷硬。

  就像曾经的陶天然。

  乔之霁观赏一番,开口:“我有一个问题。”

  陶天然本已褪下手套去拿包里的合同,毕竟经她手制作的珠宝从未被挑剔,闻言一顿。

  “怎么?”

  “这样的宝石,会碎么?”乔之霁忽然问。

  程巷看向陶天然。

  陶天然站在窗口透进的光束里,风衣脱了,露出里面硬挺的白衬衫,和腰封打横的复古款西裤。她妆容过分清淡,近乎苍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显得半透,两粒小痣像洒落面颊的墨点,有种花笺成诗的清隽。

  她的神色沉淡,捕捉不到任何情绪的端倪,只是薄唇透着干涸。

  每每启唇说话前,两瓣薄唇黏在一起,很用力才能张开似的。

  程巷在心里默默的说:会的。

  原来再坚硬的宝石,也是会碎的。她见过了。

  陶天然回答乔之霁:“只要是现实存在的物质,都有碎裂的风险,所以要小心使用。”

  乔之霁点头:“我明白了。”

  “还有其他问题么?”

  “没有了,装起来吧。”

  乔之霁俯案签下自己的名字。陶天然招手,唤等候在门口的摄影师进来。

  “不用拍照留念了。”乔之霁直起腰,将那丝绒盒无限随意的丢进铂金包里,看了程巷一眼,收回眼神,说:“这本来也不是一枚开心的胸针。”

  她去海阔天空的世界兜了一圈,又回来。

  想要的,从来也不是一枚胸针。

  第49章 马路

  [如果世界够温柔,

  不要叫醒一个装睡的傻子。]

  -

  三人一起走出工作室。

  陶天然的工作永远很忙,跟程巷说:“你送乔总上车吧。”

  程巷是真不想跟乔之霁单独待在一起,生怕乔之霁又提起上次的话头。

  但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只得点点头:“好。”

  陶天然开自己的宾利先走。程巷随乔之霁走到车边,乔之霁掌着车门问她:“要不要送你回市区?”

  “不用, 今天公司派了摄影师来,我跟公司的车走。”程巷道:“对了, 你合伙人定制的那枚钻戒……”

  “那个你跟她对接就好,不用知会我。”

  程巷一顿, 点头:“好。”

  “那我走了。”

  “乔总慢走。”

  乔之霁的车驶走后, 程巷默默站在原处。

  唉,人呐就是这么纠结。乔之霁什么都不说, 她反而愈发愧疚。

  回到家, 她将手包丢在一边,拿起手机看去泰国的机票。

  点进搜索界面时,自己先笑了笑。

  装什么啊程巷, 跑一趟泰国, 显得你为这件事努力了是吗?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这件事根本就无解。

  只有一具身体, 却有两个灵魂。不能共用,要么是你, 要么是余予笙。

  要么你占着,余予笙最终魂飞烟灭。要么你还给余予笙,你自己消弭无踪。

  程巷小时候不是没学过孔融让梨的故事。

  也不是没在加入少先队时喊过高风亮节的誓词。

  甚至她评不上班里的“三好学生”, 为了让程主任脸上有面儿,她还争当过“道德小标兵”呢。

  但,程巷握着手机, 拇指指腹贴着手机屏幕轻轻的摩。

  接着她解锁手机,给余予箩打了个电话。

  余予箩带点抱怨的拖着长音:“喂,你还知道想起我呀——”

  程巷笑了。

  问她:“今天周六,你不用去学校的对吧?”

  “但我要补课呀。你忘啦?”

  “几点结束?”

  “下午四点,今天还要随堂考。”余予箩说着叹了口气。

  “那,提前半小时能做完卷子吗?”

  “干嘛。”

  “我带你去吃冰淇淋。”

  余予箩想了想:“如果你请我吃开心果和巧克力双拼口味的话,提前一个小时也是能做完的。”

  程巷挑唇:“好,我下午来接你。”

  下午两点过,程巷打车去余予箩的培训学校。

  准准的三点钟,余予箩背一只粉色的书包,从校门口晃悠出来。

  本来她慢吞吞走着,双手扶着书包带,脸上的神情扮出一种小大人般的深沉,但最终望着程巷,还是忍不住笑了,露出左颊浅浅的梨涡,笃笃笃朝程巷这边跑过来。

  一头扎进程巷怀里,抬手圈住程巷的腰,还是那句略带埋怨的:“你还知道想起我呀——”

  程巷回抱住她,勾腰在她发间轻轻一嗅。

  余予箩为了长个子每天吨吨吨喝许多奶,身上总有种馨暖的奶香。

  程巷发现自己突然给余予箩打电话,是因为心底害怕了。

  只要一想到孤零零倒在斑马线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一阵刻骨的冷意,被那天的初雪卷着,往她骨头缝里钻。人天生对死亡有种恐惧,原来不是怕疼,而是怕冷。

  她迫切需要拥抱什么人暖暖的体温,提醒她还有幸活在这个世界上。

  她揽着余予箩的肩往前走:“我们去哪里吃?”

  “附近就有一家Gelato店,走路就能到。”余予箩的步调都蹦跶起来:“我真的能吃双拼吗?”

  “三拼也可以。”

  “真的?”余予箩睨她一眼:“你是不是有求于我?”

  “我能在什么事上有求于你?”

  “那不好说,我还是很厉害的。比如说,你知道两百万年前地球上有种动物叫袋狮吗?你肯定不知道,你看在这一点上我就比你强……”

  余予箩絮絮叨叨的,将她的手从自己肩上摘下来,变为拉着她的手往前走。

  小姑娘的手带一点肉感,也是暖暖的。

  余予箩扒在玻璃柜台边问她:“你要什么口味?”

  “我不吃。”

  “啊为什么?”

  “我怕冷。”

  “哪里冷了?”余予箩的神情疑惑起来:“都春天了,气温直逼二十度了。”

  程巷挑唇笑了笑。

  余予箩坐在窗边,晃着双腿,吃冰淇淋时满足的眯起眼来。程巷在数窗玻璃透进的光斑,一颗、两颗、三颗,总共有四颗落在余予箩的侧颊上,其中一颗恰点在她圆圆的鼻头。

  程巷坐她对面,不知为何突然想哭。

  这样美好的画面,简直是……她从余予笙手里抢过来的。

  她只得在心里劝自己:当初是余予笙自己主动选择了放弃,要不是她灵魂穿进余予笙体内的话,这具身体早没了,余予笙现在后悔也没用啊。

  可是……

  她脚尖在地面轻蹭了蹭,指尖轻点点桌面,叫对面正埋头苦吃的余予箩:“你看外面的树。”

  “嗯?”余予箩仰起一张小脸:“树怎么了?”

  “它们在动。我们暂时不要出声,仔细去听的话,能听到风吹过它们的声音。”

  那是你的姐姐,在对你说话。

  ******

  程巷其实挺怕余大小姐见到妹妹一激动,又把她的灵魂从这具身体上挤下来。她要是突然晕了,还不得把余予箩吓一跳。

  但余予笙没有,程巷安安稳稳陪余予箩吃完冰淇淋,又把余予箩送回校门口。

  余家的司机载筑薇来接余予箩,筑薇半降车窗坐在后排。

  程巷隔着远远距离站定,拍一下余予箩的肩:“去吧。”

  余予箩背着书包走过去。

  筑薇看过来的时候,看到余予箩身后的程巷了,神情沉了沉。

  程巷并没走上前去打招呼,只是冲她略一点头,背着包转身离去。

  周遭的树冠轻摇,滤着深春的光影洒落。

  程巷瞥那枝头一眼,不知余予笙是否有后悔没有早些从家里搬出来这件x事。如果能早些下决心做切割,不整日浸在那沉闷到窒息的氛围里,也许余予笙不至于走到最后那一步。

  可这话说得轻巧。

  程巷知道,自己能做到轻而易举从余家搬出来,是因为她对余予笙的父母没感情。家庭永远是人最深的牢笼,是因为我们对家人永远怀抱期待。

  程巷回到家,给易渝打了个电话:“我觉得吧你一直挺自洽的。”

  易渝嘶了声:“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起来不像夸我呢?”

  “我就是想问问,你是怎么做到一直这么臭不要脸、啊不、自洽的?”

  易渝响亮的“哈”了一声:“你认真问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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