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觅低头看一眼自己，她的狼狈半分不输谢如竹，睡裙撕裂一角，皮肤上的血迹如锈迹一般，淅淅点点抹不尽的斑驳。
他们都逐渐面目全非。
陈觅压抑心里涌出的悲凉感，她抢过谢如竹的左手，但不敢用力，只能柔声劝哄道：“谢如竹，你没错，错的人是郑伯俊，你从头到尾都没出半点帮忙的力气。”
“知情不报，见死不救。”他哭到没有力气，整个人像朵要凋零过去的花，歪在门框边上，失魂一样地念叨：“我身上的罪责不比郑伯俊少。”
陈觅不知该如何劝慰他，谢如竹割的是左手静脉，血流得很慢，有些已经干涸，他没再挣扎，陈觅拾起他的手先简单包扎。
“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身上的泪似乎先行流尽。
凌晨三点正是天黑的时候，一望无际看不到头的黑，纯粹又压抑，见不到半粒的星。
陈觅深深叹了口气，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时身后忽然插入一道声音，同时解了两人的惑，“你就算无法赎罪，也该及时止损。”
“怎么说？”谢如竹似看到救世主。
陈觅转头，看周烟从隔壁房间出来，猜想她大概一字不落全部听到，她不知该如何面对，所幸偏过脸，继续盯着谢如竹左手的腕子。
“告诉她真相。”
谢如竹痛苦闭眼，“那我和郑伯俊怎么办？”
“观念不同的人相爱也是彼此为难，你又何必这样？”周烟叹息，她和地上的陈觅此时不约而同都想到了许牵招，“那个人是真正无辜的。”
陈觅的心猛地被针扎了一下。
陪谢如竹去医院的人是陈觅，周烟说她可能不方便继续呆下去，找了个借口就立刻离开。
陈觅想留也留不住，只能随她去了。
“你跟她没什么吧？”谢如竹问，“她好像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没事，抽空跟她聊聊，解释清楚也许就没有什么。”陈觅怕他不放心，温声安慰。
谢如竹的手腕伤口太深，细细密密缝了好几针，医生看他们两人一男一女，且脸上表情统一不快，单纯以为是小情侣间发生嫌隙，一个没聊好就寻死觅活折腾自己。
“年轻人也真是的，谈恋爱又不是拍电视剧，动不动哭天喊地要死要活摆给谁看，现在不珍惜自己的身体，等老了有够罪受。”
两人没解释，陈觅甚至试图讲了个冷笑话，“现在电视剧也不拍这些桥段。”
然而收效甚微，没人给她一个反应上的回馈。
从医院折腾一阵出来后，天边已显起鱼肚白。
陈觅开车送谢如竹回宿舍，一路叮嘱交代，“刚才医生跟你说的话，我就不继续啰嗦了。但你别又这样做，为了郑伯俊没必要。”
其实说什么都是苍白，她讲到后面自己也累，没休息好的困顿还有长时期紧绷的压抑精神潮水一样袭来，陈觅揉了揉眉，双手在方向盘上放好，重重地叹了口气。
谢如竹没答，面如死灰。
好久，就在陈觅彻底沉默下来的时候，他忽然开口，声音极飘极轻，“陈觅，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周五下午我们都没课，我想你陪我一起约那个女生出来见面。”
陈觅把车开进学校，停在特定的停车位上，她侧头看向谢如竹左手被绷带缠绕一圈的伤口，曲起食指揉了揉眉，终于吐出一个好字。
她不清楚自己能做什么，却似乎又同谢如竹一样抱有一种赎罪心理。
在婚姻的欺骗面前，他们的罪责绝无轻重之分。
第28章
周五下午没课，陈觅同谢如竹开车前往他们和那女孩约定的咖啡馆。
车内冷气过足，谢如竹坐副驾驶座上瑟缩了一下身子。
陈觅调高一点温度，侧头瞄到他眼下发青，随口问道：“昨夜没睡好？”
碰上路口红灯，汽车停在一辆装有水泥的蓝色大卡车后面，粉尘纷扬，落在地上融于光中，似乎是热得化掉。
谢如竹低低应了一声对，“昨晚想到要见她，连觉都没睡好。”
陈觅有意活络气氛，“不清楚的以为你是去相亲。”
谢如竹笑得勉强，一只手撕另外一只手上的死皮，力气重了些，便渗出点血来，他好像没意识到痛，有意无意去抠伤口，“你别开玩笑了。”
红灯数字从二十六跳转到一，陈觅放开离合，跟在蓝色水泥车的后面开一阵后，挂挡加速，她没说话却能感受到谢如竹越来越压抑的紧张，像开了空调的汽车内本就稀薄的空气。
停车场内，谢如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内，但被锁住，他拉不开，转头看一眼陈觅，皱眉问：“怎么了？”
“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跟她谈。”
“但再不谈就晚了。”谢如竹有些着急。
陈觅从单肩包里摸出自己的手机，滑屏解锁，手指在触摸屏上停顿一会，提议道：“这样吧，我去替你说。女人跟女人有些话能够敞开聊，况且你目前的样子，我怕你还没开口就提前在人家面前哭得要死要活。”
但谢如竹还是不大放心，他怕弄巧成拙，“万一她误会是你跟郑伯俊有什么怎么办？那到时候帮忙不成，反而把人往郑伯俊那里推得更远。”
她扬眉朗声道：“这更好办，你跟郑伯俊有什么亲密照片都发到我微信里面来，当然有视频就更好。在事实证据面前，事实的讲解只是辅助。”
陈觅说话不急不缓，她提出的每个建议都很好地针对了谢如竹所在的顾虑。问题有解决的办法，谢如竹也不似之前那般焦虑。
“谢谢。”他感激地看了陈觅一眼，从口袋里面掏出手机，跟郑伯俊的合照不多，那人谨慎太过，基本每次都是自己央着求着才不情不愿拍一张，至于视频……
他停顿在微信的聊天界面上，一张张照片传输的速度很快，两人之前相处的点滴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中过了一遍。
一只手遮在屏幕上，挡住了他的视线。
谢如竹这才从过去回忆里抽回身，脆弱的目光像掉落的花瓣，言语之中藏有犹豫，“我……”
“你难道想让郑伯俊继续错下去吗？”
他顿了一会，叹口气，“我手机里面没有视频，但有两人之前行房的音频。”
“那也行。”尴尬不合时宜，陈觅曲起食指蹭了蹭鼻子，暗叹两人玩得开，但她面上没多少表情，假装没所谓地说道：“发过来吧。”
确认接收成功后，陈觅带上耳机跟谢如竹一块进咖啡厅。
他们两人假装不认识，谢如竹就坐在临靠陈觅背面的一张卡座内，招来侍者要了杯拿铁。
陈觅见到那个即将要跟郑伯俊步入婚姻的女孩，如谢如竹的形容一般，她模样秀气乖巧，两颊飞霞看着蓬勃朝气。
那女孩见是陈觅，脸上的表情立刻警惕起来，“之前在电话里面约我的是个男人，说要告诉我一些关于伯俊的事情，但为什么现在跟我见面的却不是他？”
陈觅见她开门见山，自己也不兜圈子，摊开掌心里面的手机放在桌面上，但没解锁，所以屏幕还是一片黑，“约你见面的是我的朋友，只是他状态不好，所以有些话就叫我来替他说。”
“什么话？”女孩眉头紧皱，想快点知道。
陈觅先调出谢如竹发送过来的音频文件，再把自己手中的耳机递送过去，她在女孩戴好以后说道：音频总共两三分钟。”
女孩语气冷淡：“我知道了。”
陈觅按下播放键。
男人和男人的声音在女孩耳边回旋，她原本不耐烦的脸上突然热闹起来，难以置信的震惊剧烈地冲击着她。
陈觅按下暂停键，只到一分十五秒，背面谢如竹的拿铁刚刚才到。
“你没事吧？”她轻声问。
女孩顿住好一会才回过神来，目光在手机和陈觅脸上来回穿巡，她用力眨了眨眼，深吸口气低声道：“还有什么？”
陈觅把相册内的照片一张张翻给她看。
女孩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镇定，但她拿起杯子颤抖的手却诚实将她出卖。
陈觅摁掉手机息屏，“差不多你知道是什么就好了。”
“他们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你之前，他们是高中同学，彼此初恋。我那朋友因为他跟家里出柜决裂，但他好像没有，也没这个打算。”陈觅往轻的那去描写。
女孩捂住肚子，陈觅起身要去扶她，她制止说不用，“我缓缓就好。”
“身体要紧。”陈觅僵硬落座。
面对她就像面对许牵招，有种说不出的愧疚和心虚。
“他可能不是故意的。”陈觅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突然间帮郑伯俊说话。
女孩冷哼，咬着牙偏头看向窗外，她没说话，眼底的泪水撑不住重，一连串地往下掉。
“那怎么才算故意？”女孩气息很急，“自己喜欢男人还要跟女人结婚生孩子，不是骗婚是什么，之前口口声声都是非我不可，他之前不肯碰我，我以为是他绅士，还庆幸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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