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晚饭,我继续构思,删删改改,比写小说还难。正当此时,我的编辑也跑来祝我生日快乐,并告诉我,我的小说上热门了。
我都十天半个月没怎么更新了,还会上热门?编辑说,可能人家就是来鞭策你的。我点开一看,原来是那个匿名读者,一次性打了巨额的赞赏,直接送我上了榜。
我哭笑不得,叶老师,你在做什么?
其实我早就发现匿名读者是叶丹青,这个人在我们刚分手的时候还三天两头跑来留言。读者都快跑光了,只有她每天求更新求更新,还自以为天真无邪地说,写得很好看呀,加油!
我无奈地笑起来,笑至一半又倍觉难过。她会愿意当面对我说一声生日快乐吗?
十一点,我终于下定决心拨了她的号码。电话嘟嘟地响,我祈求她在我的勇气消失前接起来。
“喂?”
声音仿佛从遥远的梦中传来,里面多少有些期待吧,她是不是在等着我的电话?那个声音扫扫我的鼻子捏捏我的耳朵,让我的眼泪猛地流了下来。
“阿柠?”
我张开嘴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让她听到我的哽咽。
“叶老师,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她的语气却有点逞强和消沉。
我对她说:“我也挺好的。”
“生日怎么过的?”
“大吃大喝,还收到了好多礼物。”
“那就好。”
“你在酒店吗?”
“在办公室。”她疲惫地说,我似乎能看到那张不耐烦又厌倦的脸。她今天如此沉重,是不是因为工作太多的缘故?可又不尽然,我总觉得那声音里还暗含了别的情绪。
“太晚了,回去吧。”
“快了。”
“现在就回去,今天我过生日,你得听我的。”
她叹了口气,说:“好吧。”
我听到她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声音。电话还没有挂,她整理东西、拉上手提包的拉链、关灯关门、一个人在走廊里等电梯。
“叶老师?”
“怎么了?”
“谢谢你的礼物。”
我多久没听她笑了?觉得陌生又新奇。她踏进电梯来到地下一层,脚步声回荡。然后打开车门,把手提包甩到后座上,随后系好安全带,开出了停车场。
大概是刚到地面,她打开音乐,依然是常放的那一首Adele唱的《Make You Feel My Love》。她的车走走停停,我们静静地听着音乐,直到她说:“下小雨了。”
但她没有开雨刷,那只能是比羽毛还要轻的雨滴。她又告诉我,到哪条路了、到哪座商场了、到哪个地铁站了。她的话会勾出我一连串的想象与回忆,仿佛我坐在副驾,我们一同奔驰在夜色中。
“到江边了。”她轻轻说,没一会车就停了。我陪着她下车,坐电梯,回到酒店房间。开门声响起的一刹那,我感到一种扑面而来的寂寞。她脱鞋换衣服走进卧室,拖鞋在地面嚓嚓地响。
“躺到床上了?”
“嗯。”她的声音从枕头里传来。
我也躺下去,说:“累吗?”
“还可以。”
“阿柠,生日快乐。”她又说,“还好没到十二点。”
“谢谢。”
她很客气地说了一句:“不客气。”
她的呼吸在电话那头股起阵阵风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该不该再次进入对方的生活。过了很久,她才开口问:“老家下雪了吗?”
“今天是第三场雪。”
“冷吗?”
“比去年暖和。”
我听到她打了个几个滚。我也伸手拉过被子,裹成一团垫住下巴。
“最近工作很忙吗?”我问。
“还好。”
“快十二点了还在加班叫还好?”
“没办法的事。”
我捏了捏手指,问:“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没有,为什么这么问?”
我决定走直线:“听你的声音好像……不怎么高兴。”
她沉默,然后说:“没有,没什么事。你呢?”
话头像一颗绣球,丢到我手里。
“还行,就那样,除了工作就是吃喝呗。”
“嗯,挺好。”
我对她敷衍的回应有些失望,于是试探道:“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我说呀。”
“真的没有,阿柠,我过得很好。”
有时候我就讨厌叶丹青那副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她是认为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单纯觉得我们的关系已经不该说这些了?
我悄声问:“不回伦敦吗?”
空了几拍,她冷漠地回答:“不回。”
“詹妮弗的病怎么样了?”
“不太乐观,但医生说不算特别严重。”
“维克托是不是又为难你了?”
她没有说话。
我接着说:“你真的不回去看看詹妮弗吗?她毕竟是你的养母,而且舆论现在这么……”
“阿柠。”她带着前所未有的生硬和逆反打断我,“不要纠结和你无关的事情。”
的确,叶丹青怎样都不再和我有关系,两个月后她就会到纽约去,我们之间本就薄弱的联系更微乎其微了。我已经失去了在她心里的特殊地位。
我鼻子酸了,说道:“好。那你休息吧,明天还要上班。”
这通电话并没有收获想象中的暧昧与温暖,叶丹青忽然间像变了个人,为我打开的壳又慢慢收了回去。也许我不该提詹妮弗的事,她恐怕已经为此受了不少折磨。
她自己也意识到了,于是带着抱歉的口吻说:“我不希望你生日的时候还为我担心。”
“没关系。”我说,预感放下电话自己就会大哭一场。
“你也早点睡吧,晚安。”说完她就要挂断。
我的眼泪刷刷流下来,从未像现在这样想留住她。我没办法再找借口打给她,我没有理由走近她。我要留住她,我必须留住她!所以——
“我想去松台找王芙蓉。”我抓着床沿坐起来,在墙上扑下一大块黑影。说完这句,我的心就跳进了冷水中。
七秒的空白之后,叶丹青说:“方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是。”
“为什么?”
“我只是想到她可能还在松台,所以想去……”
“我是想问,你为了什么?”
我舔舔嘴唇,说:“为了外婆。我九月又去了埋着她的地方,我……”
叶丹青叹气:“你究竟是为了外婆还是为了你自己?”
“为了我自己?我怎么可能是为了自己?”
我不敢相信,在她眼里我这么自私吗?
可她没打算解释。我心灰意冷,淡淡地说:“那你呢?你真的喜欢纽约吗?你追求的东西是你真心想要的吗?”
她没有回答,我想我们终究还是成长了,开始互相插刀子了。
过了漫长的一分钟,她的声音幽幽地飘过来:“今天我们就不要再说这些事了好不好?”
已经过了十二点,不再是我的生日,我失去了特权。我让自己平静下来,对她说:“对不起,你快睡吧,晚安。”
不待叶丹青回应,我就挂断了电话。屋内,酱色的光仿佛被我的话语波动,空气影影绰绰。而窗外,是无眠的寒夜。
作者有话说:
100章了!
第101章
好大的雪。看不清天在哪里。公路露出猫纹一样的黑色,除此之外的一切都是白的,像闲置的房子里,蒙在家具上的起伏的白布。
十一月末,雪花如席,片片盖在车窗上。雨刷瘸了一只,另一只像个智力缺失的傻子,刷一下就嘿嘿地笑。
车里开着很强的暖风,我从国道拐入一条小路。路被雪淹了,变得既崎岖又滑腻,我踩足油门,车身颠簸不堪。
我相信我已经驶离了那条路,闯进大雪深厚的草原上。天地之间只有一辆车、一个人,我像贝壳里的珍珠,被它们含在嘴里,硌住它们柔软的舌头。
我不知道在往哪里开。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不知道是不是这场下了两日的大雪的缘故,梦里又从我出生的那个雪天开始,经历了一遍到此为止的人生,最终停在生日那晚我和叶丹青那通电话上,停在她对我说,我究竟是为了外婆还是为了自己这句话上。
从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联系,她也没有问我是不是真的要去松台,还是已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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