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询舟下意识低头看了眼手上的樱桃酥,却发现食盒正在逐渐腐烂,其中的樱桃酥已然散发着恶心的臭味,她吓得松手,食盒落地,很快渗入泥土。
老道失笑着摇摇头:“这是天意啊,天意难违,你就算现在打开那扇门回去,也再难回不到熙宁二十七年了。”
陆询舟惊恐地睁大眼睛,她快步原路返回,用力拉开知何时关上的门,却见门内的世界已非盛世午后的酒肆,而是——一片萧条落败的废墟。
老道不知何时走到她的身边:“你的家人已经去了,如今是望宁八年,你自入这扇门后至现在,人间已过三百年,你的家人们在这期间已经走了数遍奈何桥,轮回数世,早非当年人啦!”
仅仅是一瞬间,陆询舟已然要被巨大的痛苦吞没,她强忍下悔恨,冷静地看向老道,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老道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当场变出一条素麈,随后在她面前挥了挥。
前世所有的记忆霎时间涌入陆询舟脑海。
这些回忆是少年时期的无数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是堂姑清河郡主看向她的每一个眼神,是雨夜屏风后窈窕的身影,是见不得光的十年,是江山为聘许她母仪天下,是新生命的诞生,是君夺臣妻,是背负骂名,是盛世太平,是长相厮守,是往后余生中无数个小确幸的片刻,亦是每一碗掺杂着慢性毒药的药粥。
那时,她的心仿佛被人用力剖开,她的脑海被强行灌入了一段陌生人生里所有的喜怒哀乐。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无数回忆中袭来,这几乎要了陆询舟的命,也令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她全都想起来了。
前世的帝王贺珘举全国之力毁神灭佛,砸了他们的龛、毁了他们的像,触怒天冥两界的神明,被自己亲封的皇后兼爱人用慢性毒药害死后,落入无间地狱接受审判,最后却因平等王的开恩,重回人世,用今生所受之痛洗去原有的罪孽。
道人静静地看着眼前人逐渐清明的目光和绝望的神色。
“所以陛下呐,现在您愿意同我上路了吗?”
他们一同踏出那扇门,废墟外是萧条的大街,昔日繁华的扬州街道如今成了草木蔓生的凄凉地,自望宁七年叛军屠城以后,扬州城内的废池乔木犹厌言兵,黄昏时分,不知何处清角吹寒,斜阳之下,两人披着落日的余晖沿街行走。
“最后一个请求,”清瘦的背影愈发落寞,陆询舟声音哽咽着,“此后三百年,都发生了什么?”
老道同她停了下来,面色和蔼看向陆询舟。
“你走后的第二十年,她去世了。你知道的,她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对她的妥协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你对这现实的妥协吧。”
“熙宁四十七年,在她去后的第三天,李琰,也就是晋睿宗,他驾崩了。太女李闻琮继位,她便是仁宗皇帝,此后历经仁宗、高宗两位皇帝的励精图治,李晋王朝的繁荣已然达到古往今来其他王朝都从未达到过的巅峰。‘大晋盛世,万国来朝’,大抵便是如此。”
“可惜那高宗猝然长逝,武宗又难堪大任,草草三十年,李晋盛世虽然依旧,但衰势已现。晚年晋武宗沉湎酒色,宠爱奸臣,屠杀子嗣忠臣。炀宗继位后,便成了有史以来最荒唐的一位国君。此后国君登基后多是傀儡皇帝——宦官专权,奸佞当道,外族入侵,天灾频繁,镇压完吴昌之乱后,李晋王朝自此一蹶不振。又历中宗、殇宗、景宗、文宗、成宗、密宗等十三位皇帝,其中虽不乏中兴之主,但百足之虫的死而不僵又有什么用呢?”
“‘望宁’,是这个朝代最后一位国君晋明宗的年号,可怜她生不逢时,纵有治世之才亦无法力挽狂澜。最后金人大举南下入侵,于望宁八年三月十二日——也就是前日兵临长安城下,晋明宗与满朝文武、五千残师、万千百姓死守国门。”
“天明时分,金人的铁蹄踏破城门,昨日整整一天,长安都浸染在血色中,明宗自焚、百姓遭屠,天街尽是公卿骸骨,大明宫同阿房那般被付之一炬做了土。直到现在,金人的烧杀抢虐尚未停止。”
听罢,陆询舟苦笑道:
“原来,今晚是国破家亡之夜。”
难怪要让她活到这个时间节点,深恩负尽,死生亲友,面对突如其来国破家亡的结局,她除了余生漂泊还有什么选择吗?
老道平静地看着他,最后叹了一口气。
许久,许久,久到陆询舟都已经忘记了时间的概念,直到脸上感受到晚风吹拂的感觉时,她才真真实实的意识到她在这个世界已经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孤魂野鬼——尽管她并没有死去。
黎明时分,金人的屠杀彻底结束。
这一夜,李晋王朝彻底覆灭在历史的滚滚长河中。
而扬州城外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两个飘然离去的身影。
.
记忆全部复位。
陆询舟缓缓睁开眼。
“проснулся?”(醒了?)
女人碧色的瞳仁犹如大西洋日光下的碧波,其中汹涌着难以言喻的感情。
安娜斯塔西娅静静地对上床上那人惊恐不移的目光,她忽然笑了出来:“ты оченьпохожнанего——Независимооттого, с какойстороны。”(你很像他——无论从哪些方面来看。)
仅仅是几秒的对视,惊魂未定、五味杂陈的陆询舟便再次感到震惊,眼前人的脸庞逐渐与墓碑上的照片重合。
虽然这很不可思议,但是少年时期要将那本家庭相册翻烂了的陆询舟可以百分百确定:
眼前的女人就是她亡母,莉莉娅·佩米诺娃。
在短时间内接连接受了大量信息之后,陆询舟已经到了语无伦次的地步。
女人温柔地为她掖好被子。
无声的半晌,她用蹩脚的中文缓缓道:“得辰,我们谈一谈,好吗?”
“让我……缓一缓。”
即使从未有过这种语言环境,但混血的种族天赋和大学时期的自学功底也能使陆询舟勉强用俄语与亲生母亲进行日常交流。所以当她说完这句话时,她立马又用俄语惊疑地反问道:“Этотмир — реальныймир?”(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世界吗?)
“Да, нонасамом делекаждыймир, черезкоторыйты проходишь, реальныймир。”(是的,但其实你经历的每一个世界都是真实的世界。)
“还有,我的中文不算太差,”女人明显在在某些方面多一些可爱的自尊,即使操着与范罗赫有的一比的中文,她也不愿在这方面低头认输,“得辰,你不用迁就妈妈。”
“我现在就告诉你这一切的真相。”
.
晨光中的天盛大厦是首都CBD彻夜不灭的灯塔,八十层大型会议室内,李促主持的天盛集团战略委员会会议正式开始。大会议室的长桌前,天盛董事长一手静静抚摸着下巴,一手搭在桌边新鲜出炉的美方对华加税文件上,三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已经冰冷的文件。
自从美方对华展开新一轮的关税贸易战以后,天盛等国内跨国大企业皆陷入发展瓶颈期。
“各子公司这半年的财务报表我们已经审完了,”李促淡淡地扫过大屏幕上关税损失数据。
无声的几秒,中年男人扶了扶眼镜,冷笑出声,身边的秘书用翻页笔调出美方昨日公布的新一轮加税清单,刺目的红色如同一张大网,在现场每一位集团高层的心上狠狠收紧。
“这群政客把天盛将近六成的主营业务都写进去了。”
“诸位难道没有什么看法吗?”
负责北美事业部的次子李玱率先询问道:“那我们是否启动墨西哥的产能转移……”
“墨西哥哥伦比亚自贸区已经被列入特别监察区了,”坐在对面的集团CEO陆须衡忧心忡忡地抿了一口咖啡,随后与隔壁的李君琅碰了碰目光,“除非满足一定的本地附加值率。”
大会议室内再次陷入死寂,直到——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天盛持有的刚果XXX(某矿区)锂矿股权应该可以置换南非XXX(同上)钒矿的权益。”
女人冷冽的声音中流露出她淡然的态度,很符合她的性格。
在场众人纷纷循声望去,但见进入集团不久却掌管着能源业务的三小姐发话了。
焦头烂额的天盛物流总监江伯通无奈提醒:“现在调整矿产布局根本来不及!”
“不需要调整,只需激活休眠资产。”
李安衾冷静地盯着身旁笔记本电脑上的几处加密坐标
“三年前万科代表天盛集团收购的纳米比亚鲸湾港3号泊位距离XXX矿区仅xxx公里铁路里程。”
她说着将笔记本电脑转向不远处的父亲,用指尖干净利落地划出一条运输线。
“这里不受美方加税后全球航运危机的影响。”
李促原本蹁跹跳动的三指忽然停下,眼底浮上一点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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