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她能确定,琼华不会像血洗妖界那样屠尽魔域,这样似乎就是最好的结局。
……
*
鬼见青被一道柔和的力量平稳托起,直送天宫。
她刚一落地,便敏锐察觉到不远处传来的凛冽杀意。循着气息望去,只见一名女子正以一人之姿,独挡十二神官。
此时,螭攸刚翻身收剑,余光瞥见鬼见青,瞬间明了其来意。她没有寒暄闲聊,挥手间召出一道流转的水幕,将自己与那群神官圈进来,为鬼见青隔出一方道路。
鬼见青当即会意,朝她略一颔首,转身便朝着圣池方向疾步而去。
天宫之上,时序流转与她离去时并无二致,反复只过了弹指一瞬。
圣池畔,神女静坐,素白双足浸在氤氲着灵气的池水中。可她身上所着,却是干净利落的天剑门弟子常服。
鬼见青不得不承认,这颗属于蘅芜的心脏,确实让眼前的神女在某些刹那间,带着一种令她恍惚的熟悉感。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恶心。
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像她的蘅芜。
所有她产生的错觉,都让她自己觉得可恨,因为认错爱人是件不齿的事。
“你一直骗我。”她冷声开口。
神女没有被她突然的开口吓到,仿佛一直在等她似的。
“我没有骗你。”她回头,扯出一个生硬的笑,“我之前……我之前真的不知道。”
鬼见青不为所动:“你逼我来天宫时,是知道的。”
神女好不容易撑起的笑还是垮了回去,她低着头,急促地扯着衣摆。
鬼见青望着远处飘浮在池面上的圣莲,淡淡道:“还给我。”
不管是封着蘅芜的冰棺,还是属于蘅芜的心脏。
她说:“否则,我真的会杀了你。”
神女肩膀倏地松下去,像是撑不住,也伪装不下去了一般,起身来到她身边,明明情绪那么激动,声音却一如既往的轻。
“你喜欢她,为何不能喜欢我?我这样不像她吗?那你告诉我,她有什么喜好,我都可以装给你看……你喜欢她什么,我都可以——”
“我爱她的眼,爱她的鼻,爱她的口,即使你将这一切都窃取于己身,我也只爱她眼中的山川,只爱她鼻尖萦绕的花香,只爱她口中唱出的曲调,甚至爱她白骨上黏附的血肉,哪怕她最后化作一捧黄土,我也会爱那片埋葬她的荒原。”
“我也可以!!”神女失控地捂住耳朵,又一把抱上她的肩膀,“你们看过的山川河流,逛过的花香绿林,听过的陈辞旧曲……我都可以,我也可以。”
但她没有抱住,因为鬼见青躲开了。
“我爱她所向往的。”
对她而言,世间的所有美好,是蘅芜赋予的。
蘅芜死后,这世间只有枯萎的残花败叶,蒙着一片灰色。
“是你夺走了。”鬼见青说,“是你破坏了我的世界。”
“我只自私过这一次!”神女不知是在辩解还是哭诉,“生死何曾由我?自降世之初,我便不被允许离开圣莲,我对世间的一切感到陌生无趣!你心疼蘅芜独自飘零圣池,那我呢,你可曾想过我这百年的孤寂!”
她声音发颤,带着可悲的祈求,希望能看见鬼见青流露出哪怕一点点的动摇。
但鬼见青没有。
她声音那么疏冷,话语也同样残忍。
“你不用和我诉说你的苦难,我没有耐心去倾听。”她说,“我不爱你,你的过往不会让我有任何波澜。”
神女泪湿的脸上却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鬼见青说:“你对我的执念和爱,也是从蘅芜那偷来的,你不明白吗,你不爱我,你只是享受有我在身边时蘅芜心脏的悸动。”
神女不停地摇头。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不知道该怎么让鬼见青相信。
但她很快又明白过来,无论鬼见青相信与否,她都乞求不到一点点爱。
她痛苦地闭上眼。
最后,哑声道:“……亲我。”
鬼见青觉得荒谬又可笑。
她语气不掩半分嘲讽:“过来。”
神女闭上眼,向前走近半步——
心脏却猛然一痛。
鬼见青毫不留情,掌心隔着衣襟,将那颗跳动已然非常微弱的心脏取了出来。
她以为神女会挣扎,可低眼一看,神女却还是闭着眼。
指尖小心翼翼地勾着她垂下的袖口,动作轻到像是怕她发现。
圣莲察觉到神女的虚弱,终于缓缓朝着岸边靠近。
鬼见青一瞬间居然有些害怕。
对于即将靠近的爱人,她感到有些近乡情怯。
可当透过冰棺看清蘅芜那张熟悉的脸时,她便什么也顾不上了。
冰棺在她掌下融化,分别两年的爱人重新回到她怀里。
曾经将她冰冷的手贴到脸颊上为她暖手的人,此刻冰冷冷的,寒意彻骨。
鬼见青将那颗微弱跳动的心脏渡回蘅芜心口,感受着怀中人短暂地回温。
她把脸贴在那片化开水雾的额头上,许久许久。
蘅芜不爱仙界的长生,她只想要人间一隅,想要一场凡俗的婚宴。
于是鬼见青抱起她,一步步走回人间。这一次,她要为她披上最红的嫁衣,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堂堂正正地娶她为妻。
琼华来到圣池边时,看到的是蜷缩在岸上的神女。
她虚弱得几乎没了呼吸,可怜地抱住自己,仿佛这样便能获得一丝温暖。
“很苦吧。”琼华蹲下,拨开她被泪水糊住的发丝。
神女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
琼华低声道:“可是你不无辜,因你而死的人太多了。”
她缓缓起身,却没有拿出灭魂钉。
“神女,我散去你的形神,将你放归这天地,愿你重塑人身,再度归来之时……不再因渴求一份爱,而迷失自己。”
……
天宫与云海相接之处,琼华的掌心托起一只通体流转着莹莹清辉的灵鸟。
它未曾回头,只是轻轻振翅,便化作一缕微光,悄无声息地没入无垠云海,消失在茫茫天际。
琼华并没有对那些与魏长庚苟且的神官手软,灭魂钉直穿他们的心脏,从此消散于世间,没有来世。
仙门在断壁颓垣间开始艰难重建,妖族收敛尸骸闭门修养,神族重整秩序静待神君历劫归来,魔族未伤根本,人间集市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
后来,人间无数双眼亲眼望见,遥远的沧溟海上,滔天水雾腾空而起,凝成一座巍峨宫殿的轮廓。它如海市蜃楼般悬于天际,与九重天宫遥相对峙,却又在云雾缭绕间悄然隐去。
世人皆心知肚明,那是世间唯一邪神的居所,超脱于六界法则之外,永世孤悬。
而宫殿深处,还住着巫族最后的血脉。
海涛拍案,海雾弥散,仿佛那场惊天地的雷劫和六界复杂的恩怨纷争都已沉淀为模糊的曾经。
人间偶尔谈及此事,很快又被其他话题盖过去。
只听三五孩童围着圆桌,举手无忧欢呼:“上元咯——”
*
“——上元了!”
螭攸猛地从窗户里翻进来,顺带把乖乖将自己圈成圈的缚生链踹歪,然后猛地跳上床,扑到琼华身上。
“小主人!”
“螭攸!”一声更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
螭攸回头,朝缚生吐了吐舌头——缚生链的器灵,被封印太久,还只是个小屁孩的形态。
缚生猛地抱住她的腰往床下拖:“你把琼华压死了!”
琼华被她们二人的动静闹醒,掀开被窝坐起来。
还没开口,窗边便闪过一道身影,而后似乎是注意到屋内的动静,敲了敲门便进来了。
“李婶婶。”
琼华下了床,被捏了捏脸。
“长了点肉,还是太瘦了。”
琼华笑了一下:“我有好好吃饭。”
李婶婶同她闲聊两句,忽然说:“今日是人间上元节,她们都下凡去灯会玩了。”
琼华愣了下:“上元节……居然这么快。”
李婶婶从袖中拿出一封书信:“不知是你哪位好友传来的书信,许是邀你下凡去玩呢。”
琼华伸手接过。
与其说是一封书信,不如说是一张喜帖,殷红的封面上流转着金纹,落款处并排写着两个名字:蘅芜,蔚瑾。
她垂眸静立良久,最后极轻地笑了一声。
转身换上件素雅却不失庄重的衣裙,便径直向凡间而去。
沧溟宫的时间流速与人间一致。
她落地时,日头还没落下,喜帖上的时辰未到。
长街之上一片喜庆喧闹,红灯笼高悬,灯谜彩纸在风中轻扬,为尚未完全降临的夜色点燃了一缕暖光。
太热闹了。这热闹竟让琼华生出一丝不真切的恍惚感,仿佛自己与这鲜活的人间隔着一层无形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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