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夫不耐烦地催促,五娘也怕男人回去后见不到人会起疑心,匆匆忙忙地回家。
阿安坐在马车上望着,手上攥着被捂热的钱袋。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但她知道自己不能留。
马车驶离,苻黛站在琼华身侧,眸中毫无情绪:“逃了,为何还要回来?”
琼华神色复杂:“因为这里有比她自己更重要的人。”
苻黛显然无法理解。
五娘回到屋里时,男人还没回来。
她拜托琼华她们把阿宁带出去玩,然后煮好饭菜,在院子显眼处放了坛酒。
男人一回来,便瞧见了那酒,也没注意家中少没少人,边喝边问:“酒哪来的?”
五娘紧张得手心出汗:“有人想找咱家借钱,送来的。”
男人顿时瞪过来:“你借了?”
“没、没有。”五娘扯出一个笑,“我哪有闲钱。”
她说着,往他跟前放了盘菜,连筷子都摆得整齐。
男人也没想那么多,当晚把自己喝了个烂醉。
他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巳时,阿宁正乖乖地跟在五娘身后,却不见阿安的身影。
他按着眉心:“大的那个去哪了?”
五娘动作一顿,连忙道:“去集市卖货了。”
男人这才下了床,吃着她端来的面,突然笑出来:“卖完那些破帕子,回来跟人嫁过去,钱一到手,这女儿倒是没白养。”
可这样的谎根本骗不了他多久。
天色渐暗,已经到了晚膳的时间,阿安没有回来。
男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他看向五娘的背影,不远处阿宁正拿着树枝在泥地上写字。
他总算反应过来,大的那么疼爱这个傻妹妹,怎么可能一整天不着家?
还有五娘额头上的伤,他本以为是干活时受的伤懒得过问,但联想到那坛莫名的酒,一切似乎就说得通了。
琼华见他起了身,瞬间明白过来他想做什么,赶紧对苻黛道:“带冥萝走。”
苻黛这次没有拒绝,上前挡住冥萝的视线,将她带到院后。
男人的咒骂声和拳头还没落下,后背便受了一脚,整个人被踢出十步开外。
琼华扶起抱头的五娘将她护在身后,男人骂骂咧咧地爬起来,指着五娘破口大骂。
琼华本想直接了结他这条烂命,苻黛却阻止了他。
她说:“明日是冥萝的生辰。”
承诺要给冥萝的生辰礼,阿安还没买。
她放心不下,她一定会回来,这才是整个事情的转折。
所以这男人还不能死。
入夜时,一切如她们所料,窗户没有封实,阿安翻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往阿宁枕边放了个发簪。
清冷的月光悄然斜泄,落在熟睡的阿宁脸上,折射出忽明忽暗的阴影。
阿安在床边坐了许久,轻轻地拨开她汗湿的额发。
当年五娘生下阿宁,因为是第二个女儿,男人感到非常不满,把她丢进河里,又被五娘捡了回来。
也许是那次落了病根,阿宁长大后表现得比同龄人更迟钝。
可她不傻不坏,天真烂漫得让人狠不下心凶骂。有自己在,阿宁从来没有遭人白眼。
男人会动手,他不顺心时会打五娘,五娘不在就打阿安,饶是如此,阿安一次也没让阿宁撞见。
她不想嫁人,因为担心阿宁会受人欺负。
可今晚她要离开,日后还有谁能护着阿宁呢?
她在阿宁叠好的衣服里塞了些钱和一封信,那男人不会收拾屋子,只有五娘会发现。
她替阿宁拉好被子盖住小腹,离开前又有些不舍。
男人发现她不见,到手的钱飞了,他肯定会动手打五娘。五娘把钱都给了她,舍不得再花钱去看大夫。
她牵挂太多,回来一趟,想狠下心再走就难了。
男人清楚她的软肋,早就猜疑她今夜会不会回来,听到动静时,他连衣服都没披,推开门就抓了阿安个现行。
阿宁是被五娘的哭喊声吵醒的,她揉着睡眼推开房门,一切就乱了套。
邻里爱看热闹,半夜被吵醒,很快将这间草院围成个圈。
男人死死按住阿安,身边五娘被他踹得撞上围栏,蜷缩在地起不来。
他指向哭闹着冲过来的阿宁,低声威胁:“你不嫁,我就让这傻子替你嫁!”
阿安停止了挣扎。
她深陷泥地的指甲翻了盖,鲜血和污土混在一起,连厚茧都看不见了。
“姐姐。”阿宁扒着她的胳膊,仰头看着她,眼睛亮晶晶的,“姐姐穿红色的裙子真好看。”
阿安眼中含泪,却笑着摸上她的脸:“阿宁,姐姐要去睡觉了。”
阿宁立马后退几步,想去替她牵好被子,却被拉住。
“姐姐不在这里睡。”
阿宁歪头:“不在这里睡,那去哪睡?”
阿安说:“棺材里。”
“姐姐一个人去吗?不带上阿宁吗?”
“不是一个人,有人在姐姐旁边。”
阿宁似懂非懂:“那里和我们家一样热吗?”
“不会,那里很冷。”
很冷,很黑。
唢呐一响,红棺同葬。
阿宁听邻里人说,阿安再也不会回来了,便跑着追了一路,却摔得磕伤了下巴。
琼华把她拉起来,拉起袖子想给她擦掉脸上的血污,身侧忽然递过来个帕子。
她抬头,看了苻黛一眼,接过帕子。
阿宁拉着她,急得哭出来:“他们说姐姐不会回来了,可是姐姐没有带上我。”
坏心眼的邻居跟她形容了什么是棺材。
“四四方方的小盒子,我姐姐为什么要被封进那里!”
她尖锐失控的叫声被赶来的五娘捂住。
阿安放在阿宁衣服里的钱,五娘拿去还给了周老爷,可吃人的印子钱,这几日利息便翻了个倍。
催债的人找上了家门,男人把五娘踹出院子,却被讨债的抡起棍子打。
五娘看着先前放自己进去的侍女,跪在她面前磕头:“还请……多宽限两日。”
侍女注意到她脸上被男人打出来的伤,允了她的拖延。
男人被打断了条胳膊,趁着五娘出去接急活赶工,硬把阿宁拖到了田庄。
五娘回来时,阿宁已经不见了。
男人现在是半个残废,理所当然道:“卖了,卖给周老爷抵债了。”
他以为向来逆来顺受的五娘只会跪下来磕头那一套。
寒意从后颈窜上头顶的瞬间,他听见了簪子穿透喉管的闷响。他僵硬地扭头,发簪仍深深楔在肉里。
温热的血泉喷溅在五娘蜡黄的脸上,那双往日低垂闪躲的眼睛此刻布满红血丝,颤抖的手却攥得那么紧。
那具被生活压弯的脊背终于挺直,喉咙里生扯出来的嘶吼,既是愤怒,也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反抗的震颤。
此时夜已深。
五娘没管倒在血泊中的尸体,她握着染血的发簪,踏上了去周府的路。
周府的大门前,两顶红灯笼高高挂起。
她站在台阶下方,看见了帮她数次的侍女。
还有哭累了靠着门扉睡下的阿宁。
“你走了运,老爷嫌她痴傻年岁小,不要她。”侍女牵着阿宁下来,却看见了她满手的血。
她险些尖叫出声:“你、你杀人了?”
五娘平静得有些诡异,她从袖中取出最后的钱财,跪求侍女再帮她最后一个忙。
“送她出城,去哪里都行,只要能活。”
侍女应下。
五娘转身朝衙门的方向走,枯瘦的背影像盏熬干了的油灯,她走得很慢,却一步也没有回头。
【作者有话说】
本来是分两章的,但是又感觉男人不4在这章我睡不着觉[化了]
明天可能不更新喔,但我没准忍不住就发了[奶茶]
我改了个文名,不知道会不会更catch eyes一点[摸头]
第16章 新娘
生出一种对方要吻上来的错觉
夜风卷着黄沙,琼华抬手挡了下眼,再放下时,她们已经回到了井底,冥萝昏倒在一侧。
她走上前将人扶起来:“这……”
苻黛拍了拍衣袖上的灰,确认冥萝身上没有伤:“那水鬼是在救她。”
琼华:“救她?”
“或者说,是鬼见青救的她。”
一个智力有些愚钝的小姑娘,被送出了城,又能活多久?
若非碰上这水鬼,怕是小命早就没了,水鬼吊着她的命,她根骨极佳,这才活了下来。
苻黛先把冥萝送了上去,自己还没动作,琼华却扯住了她的袖子。
琼华递过来个东西:“你的帕子。”
她瞥了眼已经洗干净的帕子:“……”
“嫌弃?”琼华收回去,“那为什么借我?”
苻黛没理她,也没等她,袖袍翻飞间已经没了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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