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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霁推轮椅重返宴会厅,顶着众宾客明里暗里的打量,忽然觉得疲乏无力。直到有人递来一杯热水,她掀起长睫,回想记忆里这号人物。
“周姨?”
周彦芝“哎”了声,见夏霁把热水一饮而尽,主动接过空杯,说道:“三小姐要是不愿意在这儿待着,我去放热水给你洗澡?”
夏霁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摆手道:“奶奶呢?”
“刚才和李家的在阳台讲话,吹了点风,头疼的毛病又犯了,这会儿孙医生正给她诊治呢!”
“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女人挪动轮椅,空气中弥漫的微醺令她喘不上气。
闻言,周彦芝听话地离开宴会厅。等她走后,夏霁循着侧门离开,诸多施加在她肩膀的异样目光被厚重的门隔绝,宴会厅重又恢复热闹。
雪天无月,走廊的落地窗倒映出轮椅上颓靡的身形。夏霁缓慢朝尽头走,机械齿轮咬合的动静盖过外面簌簌落雪。忽然,她按下开关,停在原地。
“大姐。”她乖顺唤道。
清凌凌的眼眸太有欺骗性,如同懵懂的初生小兽,哪怕挥舞利爪,也只让人纵容地觉得可爱。与之相对的,是迎面走来的夏今昭。女人一袭黑衣,发尾掖在衣领处,此刻正用薄刃似的目光打量身前人,眼瞳暗沉如水。
出于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她从不回应夏霁的谄媚讨好,哪怕背负外人的谴责与不解,依旧我行我素。
用妥当贴切的形容,爱人的死仿佛把她的心脏从胸腔剥离出来,往后的每一天,她都拖着行将就木的身体庸庸度日。夏今昭用精密的丝裹成茧房,排斥外界的一切讯息。
思及此,夏霁心底哂笑。她对爱情的观念与夏今昭截然不同,更瞧不上后者为另一半觅死觅活的行为。不就是死个人,至于吗?
三年的情感再深重,哪能到这种程度?
不过讲实话,她还挺喜欢明希的性格,可谁让她是夏今昭最珍视的人呢?
有的时候关心与爱,在对方无法承担的情况下,是会害死人的。
夏霁不放过夏今昭脸上任何一闪而逝的微表情,本以为眼前的女人会表露出厌烦,可当她眼睁睁看着夏今昭绕过自己时,终于忍不住了。
“大姐,你还要回去吗?”她转头,对擦肩而过的夏今昭说,“里面太热,还要应酬。”
面对夏霁善意的提醒,夏今昭身形微顿,正要继续朝前走,手腕忽地传来一阵力道。
“姐姐!”夏霁攥住她的袖口,无辜地掀起长睫,“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
“从我回来的第一天,就听人说,姐姐可能会不待见我……以前有些事是我做得不对,可那时候我们年纪都小,而且当时奶奶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可以,她肯定不希望姐姐受到伤害,或许有什么难言之隐——”
“放手。”夏今昭冷冷打断她的诉苦。
她不想听夏霁追悔陈年往事,作为既得利益者,再大谈身不由己就显得虚伪做作。自己不仅要承受被抛弃的痛苦,还不得不听另一方的哭诉。
很烦。
看出她的不耐烦,夏霁力道不减,尾调带着几分哭腔:“我是真心想和姐姐和解,从知道自己要回来后,就满心期待与您见面,还特地带了礼物。”
见夏今昭纹丝未动,仍旧以睥睨的傲慢姿态看她,夏霁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扭曲的快感。想到接下来对方怒不可遏,甚至失控的表情,她就觉得痛快。
手缓缓向下,直到触及夏今昭掌心的冰凉,再加上顶着那双深沉阴鸷的眼,夏霁本能地想要退缩。
夏今昭任由对方摊开掌心,本想看夏霁耍什么花招,直到看后者从口袋里缓缓勾出一条项链。
即便与市面上璀璨夺目的华丽吊饰相比,她手上这条太简朴素净,可正中央切割完美的钻石,依旧在顶灯的照耀下发出莹莹的光。
夏今昭瞳孔蓦地放大,灵魂深处传来的震颤,几乎要击破胸膛急剧跳动的心脏。
嗡——
仿佛当头一棒,让她短暂失去思考的能力,甚至没来得及接住,就听“啪嗒”一声,项链坠落在地,崭新得像在柜台等待赏识它的人接回家。
夏霁这一行为无异于挑衅,她故意挪开半寸,让项链擦过夏今昭的掌侧,然后静静欣赏女人错愕失语的神态。
“二十年前,夏芫华疼爱你,可到了最后关头,还是没选择你。”
“后面没多久,我被奶奶送到庄园,二十年来过得如履薄冰,害怕行差踏错受到抛弃,也日日夜夜念着你。”
“我想,姐姐和我一样过得痛苦,为了弥补这份愧疚,专门准备的礼物,喜欢吗?”
温吞清朗的嗓音,说出的话近乎残忍。夏霁伪装得人畜无害,哪怕当下也没擅自脱掉面具。她笑盈盈望向夏今昭,却见女人躬身,捡起掉落在地的项链。
或许没等到最终归宿,上面的钻石再透彻明亮,也如蒙尘般晦暗。
夏今昭垂眼,凝望着久久没有回神。思绪回到那天在专柜挑选时,明希惶恐受惊的表情,嘴里念叨“太贵”,一个劲儿扯她袖口催促要离开。
类似的场面,她在梦中经历过许多回,以至于经常混淆想象和真实发生的情景。
但仅仅闪过眼前的画面,也足够让她饮鸩止渴般回味,世界再次变得鲜活明亮,而后是抓不住的无力感与戒断反应。她紧握项链,分明的棱角硌入骨肉,刺得心脏骤缩疼痛。
一旁的夏霁还在刺激她:“大姐妇很喜欢这条项链吧?她都不舍得戴,特意放进贴身的口袋。”
“要是她愿意领你的情就——”
变故发生得太快,夏霁话还没说完,遽然的风袭过身侧,身下的轮椅失重般朝后倒,紧接着是发根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痛。她就这样被狼狈地攥住头发,不得不仰头看夏今昭。
女人面色出乎意料的平静,她单手按住轮椅抚手,半边身子斜倾,把夏霁笼罩在阴影中。
夏今昭刚才推搡的力道太大,背部隐隐作痛,可夏霁顾不得这些,她呼吸急促地与眼前人对视,意识到深埋的恐惧,强撑嘴硬:“我要是有三长两短,奶奶不会放过你的。”
假如眼神能杀人,她毫不怀疑自己会被夏今昭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女人鸦青的长睫遮住眼眸,气质宛若孤山寒月的寂冷。黑瞳旁的血丝触目惊心,夏霁更是不敢轻举妄动,飙升的心率使得鼓膜感受到跳动的韵律。
她吞咽了下,不愿承认自己落于下风。
两人僵持许久,原以为夏今昭会失控发疯,可对方的平静更令人胆寒。就像被关进逼仄狭窄的空间,无论大声呼喊求救,都得不到回应,是一种漠视的折磨。
拇指摩挲夏霁的脖颈,感受藏于皮肤下的跳动,某个瞬间,夏今昭存有想拧断的念头。她收拢指节,听到快速的喘息,看到涨红的脸颊,尝试说服自己冷静。
尽管心头湿淋淋得像下雨,身体潮泽遍布,每一寸毛孔叫嚣着为死去的明希报仇,可她终究松了手,再次否定乱七八糟的想法。
明希没有死,她只是暂时走丢了,只要自己坚持不懈去找,总能在天涯海角寻到她。至于眼下的麻烦,她就算碍于夏雪枫无法报复,还是有能力让人吃点苦头。等夏雪枫一死,夏霁有通天的本事,照样受自己掌控。
强压下猛烈的情绪是件难事,表面上她收放自如,可喉头抑不住散开的腥甜,口腔壁几近自虐地咬伤道道口子,咽下的血让她四肢百骸更冲动。夏今昭像只暴怒的兽类,被迫收起利爪与猎物虚与委蛇。
隐忍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抱着自欺欺人的想法,她退后半步,下颌线凌厉分明,衬得深邃的五官更薄情寡义。
扯断的发丝残留在指缝,夏今昭边细细清理,边居高临下道:“三妹,来日方长。”
这是她第一次称呼夏霁为“三妹”,变相承认后者是夏家的一份子。
涌现的恐惧退潮般消散,桎梏的力道松懈后,夏霁大口竭取着氧气。她惊恐地望向女人离去的背影,心有余悸。
***
修长的两根指节来回比划,被粗糙的掌心无情推开。头发花白的老头坐上破旧的三轮车,挥斥小鸡似的:“去去去!不买别捣蛋啊!”
明希把脸贴在栏杆上,双颊的肉堆得不见两眼。她笑嘻嘻挽留:“老大爷,你看我面熟不?说不定我们是老乡呐!我以前是C国S市的——”
“小姑娘脸皮八丈厚,都说了底价底价,还赚不赚钱了?”老头比了个数字八,用流利的国语和明希吵吵。
两人动静不小,很快引来过路人围观。明希一阵脸热,总算明白棋逢对手是什么感觉。以前只有她坑别人的份,头回被人摆了一道。她不情不愿掏出小荷包,肉疼地抽出几张钞票,扔进车里。
“不许缺斤少两,回家我要秤的!”她嚷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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