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沧海,到了垂暮之龄,哪怕有再多的梦想与追求,都已力不从心。
宿命早定,纵光阴轮回,亦更改不了任何结局。
然,怨天尤人不可取。
面对王兰,她最该感谢的是她给了锦缘生命,才会有她和锦缘的相逢相知。若她不珍惜,才是枉顾了天意。
“他们是在国外度蜜月时,遭遇了一场车祸,整辆巴士被落石击中翻滚下山,车上有中外籍十三个人全部遇难,无一幸免。”王兰的声音异常平静。
在约一分钟的停顿后,她的声音不再平静,“而催着他们、逼着他们去度蜜月的,是我。”
苏壹静静地听着。
她不是没有悲痛,她的悲痛,在锦缘告知她兄嫂已故那夜,就化作了一场痛哭,悼念了他们的不幸。
再次听闻,她的喉咙还是发紧。
可,任何安慰的语言对于一个同时失去儿子儿媳的母亲来说,都是苍白无力的。
如果锦铖许砚的死是锦妈妈“间接”造成的,那这一年来,她必定无比痛苦自责,甚至恨不得自己代替他们去死。
锦缘是她仅存于世的至亲骨肉了。
可锦缘跟她…只有骨肉之实,并无亲情可言。
“锦壹,是许砚,也就是壹壹她妈妈取的名字,是锦铖和许砚仅此唯一的孩子。锦铖事业心重,婚后两人一直没腾出时间去旅行,是我说壹壹一个孩子太孤单了,趁我身体状态尚可,还能帮他们再多带一个孩子,逼着他们放慢工作节奏,出去把蜜月度了。”
“我自己也是女人,我对壹壹的疼爱不会因她是个女孩儿而少半分。那时能想明白该多好,家里有壹壹就够了,我不该贪心不足的。若我不贪心,不自私,这个家也不会被我毁成如今人丁单薄的局面。”
王兰的声音暗哑,让苏壹想到了沧桑、迟暮。而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痛,痛到极致,无以言说。
苏壹跟在侧后方,与王兰保持着半臂距离,给她足够的空间,以保全她的刚强。
人工池里的水静无波纹,反着路灯的光,也映照着路人的心事。
站在池边的两个人,谁的心里都不澄净。
浑浊的,是犹如泥沙般越沉越多,也越堆越高的陈年旧事。
王兰走到一处长椅边止步不前,苏壹轻唤了一声“阿姨”,可平日里信口拈来的安慰话,却盘旋在收紧的喉咙,怎么也冲破不了桎梏。
“坐会儿吧。”
这一句,不止是暗哑,还有哽咽。
苏壹定了定心神,听从王兰一前一后坐下,她手里的塑料袋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寂静中突兀至极。
也,那么的不合时宜。
“你明理通透又善解人意,不难猜到我为什么要来这边看幼儿园吧?”
王兰的提问一出,只消片刻,苏壹的心中已有答案。
别墅那边认识锦壹的人多,知道锦壹父母身亡的人也多,那儿的幼儿园人多口杂,为了锦壹身心健康,换一个地方生活才是最好的。
上幼儿园后,有很多亲子日,来这边是方便锦缘这个姑姑能抽时间去陪锦壹参加亲子活动,而不是总由两个奶奶去学校接送锦壹,平白引起家长群的闲话。
锦缘,是锦壹身心健康成长过程中至关重要的一人。她“需要”给予锦壹的不仅仅是“姑姑”的爱,还有“父母”的爱。
苏壹喉咙干涩,连带着心也再度沉了下去。
“因为我的自私和贪心,害得壹壹失去双亲,为了不让她被别的小朋友问起爸爸妈妈,为了不让她躲起来伤心,也为了不让她缺失父母的爱,我必须把这份抚养壹壹长大的责任交给锦缘,锦缘也必须承担起这份责任。这个有老有小的家需要一根顶梁柱,锦缘需要一个有能力为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锦壹也需要一个正常的完整的家。”
“苏壹,如果你真的疼爱壹壹,你有没有想过,在她小的时候就因为没有爸爸妈妈而被别的长辈以及同龄小朋友投来异样的眼光,她的生活,她的成长,会有多难?”
“即便她现在小,记不了多少事,那未来几年呢?因为你们的自私和贪心,继续害得她被旁人说三道四吗?难道你们想看她成为自闭症儿童吗?”
“她本该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在万千宠爱与呵护下长大,却因我们这些大人的自私,从小就要被迫承受巨大的痛苦。你说,她做错了什么呢?错在投胎生在了我们家?还是错在太懂事太乖巧,连哭都不敢让我们看见,连爸爸妈妈在哪儿都不敢再问。”
“别的像壹壹这么大的小孩,每天都要闹着出去玩儿,可壹壹大多时候都是在家,我们也不会哄着她出门。她那么乖,只要在外面,少不了被人提及父母。顾得过来时,我们会主动地悄悄地先跟别人打招呼,说壹壹父母去国外很久没见了,提了会伤孩子的心。”
“每去到一个幼儿园,我们也要先跟园长和老师说明,骗他们说,壹壹的父母长期在国外,而不是告诉他们壹壹没有爸爸妈妈了的实情,担心老师说漏嘴,担心壹壹受到小朋友们的嘲笑、孤立。”
在眼泪落下前,王兰抬手抹掉。
她不是思想封/建的村野妇人,更不是蛮不讲理的泼妇,这么多年了,在发觉女儿再次跟女人牵扯上时,已然没有了直冲脑顶的怒火。
只是在女儿和孙女之间,她觉得亏欠孙女更多,亦想弥补孙女更多。
“锦缘自小坚强刚毅,又生长在父母兄长身边,可以说什么都不缺。但壹壹除了物质,什么都缺。”
“我的身体也没有你看到的那么康健,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年能活,我就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壹壹能生活在一个健康的家庭环境下。”
听着王兰的“倾诉”,苏壹不知该为锦缘感到可悲,还是该为锦壹感到可喜。
作为母亲,王兰对女儿知之甚少,竟以为锦缘“什么都不缺”,所以她从不把锦缘的处境和感受放在首位来考虑,因为觉得锦缘已经“拥有”得够多了。
作为奶奶,王兰无疑对孙女的宠爱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加之对锦铖夫妇的死深感内疚,便把多倍的爱都给了锦壹,企图以此来“赎罪”。
锦壹没有错,也最是无辜。
那锦缘呢?
没有被父母“爱”过的锦缘就有错,就该牺牲自己的感情和幸福,成全母亲对“家”的期望吗?
苏壹放在膝上的手紧握成拳,而王兰的手轻按在了她的小臂上:“你是个明事理的好孩子,算阿姨求你,这条路见不得光又遍布荆棘,别拉着锦缘往下走了。再走下去,只会伤人伤己,乃至伤到两个家庭,伤到你们最亲的人。到时候,你真的就能无愧于人、无愧于心吗?”
……
初夏的夜晚,热气初升。而比天气更闷热的,是苏壹燥意难消的身体。
失魂落魄地回来,她到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了几听冰啤酒,坐在和锦缘赏过月的台阶上喝。
锦妈妈劝说她的那些话,字字句句都是在为锦壹着想,她能理解,但不想理解。
她疼惜锦缘,也疼爱锦壹,她不信就没有两全之法。
锦妈妈让她放弃锦缘,让她和锦缘不要做伤害锦壹的刽子手,可她们何时伤害锦壹了?这些日子以来她们都在让锦壹开心啊?锦妈妈看不到吗?
——长痛不如短痛,阿姨也是为你们好。
——这几次你在我这儿受到的委屈和刁难,只是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
——更残忍的,更恶毒的,更不可理喻的,一旦爆发,难以收场。你想让锦缘都去经历一遍吗?
锦妈妈的话,反复在苏壹耳边回荡。她仰头喝完了最后一口啤酒,点开对话框。
【苏壹:明天我也要早起去营销中心盯着,就不去你那边了,你到家给我发条消息,多晚我都会一直等。】
啤酒罐倒了一地。
有晚归的女生看见苏壹垂头丧气喝闷酒,上前好心提醒:“小姐姐,已经很晚了,你回家去吧。”
苏壹没抬头,但摆了摆手。
“我也住这儿,你…还清醒吗?要不要我送你上楼啊?”
苏壹仍然摆着手。
女生爱莫能助,临走前说了句:“小区也可能有坏人,你注意安全,别再喝了。”
地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苏壹拿起解锁,是锦缘的回信。
此时的锦缘刚拦了一辆出租车,坐进去后,揉着太阳穴,报了小区的名字。
饭局上给总经理面子,喝了几杯酒,也从他嘴中听到了点内/幕。
有人背后搞小动作,匿名举报她在京平任职期间受/贿/索/贿,侵吞公款,而董事长让她立即回京平就是配合接受调查。
她历来不与人同流合污,更未收受贿/赂,卡上的每一笔款项都是正当来路,银/行流水定然查不出问题。但不排除有作奸犯科者,以假乱真拉她下水。
谁那么恨她?
公司内部里的人,与她有利益冲突,最看不惯她的当属殷莉。为了一个千景汇,非得做到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地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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