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的路上，杨玫一直闷闷地没说话。
她脑子里一直反复浮现沈玉和先生站在一起的画面，像是钝刀子反复往她心窝子里戳，不疼但是很难受。
穿过光线昏暗的竹林下山，杨玫忍不住问：“师父，你认识竹枝书院的这位女先生吗？”
“嗯，认识很多年了。”沈玉不带情绪地说。
“哦...”杨玫更难受了。
“她是山鬼，我族暂时借用城东这块密林，就是竹枝书院悬崖后的那片松林，她借的。”沈玉淡淡地说。
“那今天她...”杨玫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问太多了，急忙打住话头，她觉得自己有些别扭。
沈玉此时也发现杨玫好似和往日不太一样，直接问：“你是想问她今天和我说的事情么？”
杨玫没说话，心里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沈玉在一旁轻轻笑了：“她找我是因竹枝书院后的山鬼祭坛近日一直有异动，天师和乌鸦也鬼鬼祟祟在附近梭巡数次。她认为此事与爻月族有关，想邀我一起探查。我说，你这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我才没有...”杨玫正想抬头反驳，却见眼前出现了一个油纸包，是沈玉递过来的，杨玫拆开一看，是糖脆饼。
“给我的？”杨玫有些不确定地问。
“嗯，之前听明月说你喜欢吃，今天经过顺手买了。”沈玉有些生硬地说，转头往旁的地方看去。
“是沈真人那天问我的...”明月在一旁嘟囔。
杨玫拿起咬了一口，好甜。
“谢谢师父！”杨玫终于高兴了，继续追问：“山鬼究竟是什么？山鬼也可以在人间的书院当先生么？”
“歙州这一片山脉，百年来各有其主。如歙南奇峰覆船山，其主峰搁船尖为许宣平仙人居，不过仙人已经多年不曾问世，或许已经飞升了也未可知。城西西干山的长庆寺主持無尘，亦清修百年。而竹枝书院所在的城东问政山，一直拜的都是山鬼祠，每年年末城东这一片的百姓都会在祠前的祭坛点燃七尺高的篝火，彻夜不灭，竹枝书院的藏书楼亦彻夜亮灯。”沈玉一边走下石阶一边耐心地和杨玫解释。
“而且，你以为人人都能看见山鬼么？”沈玉有些哭笑不得地继续说：“寻常人看山鬼，也是姿色平常的女子罢了，在乌唐朝，虽女子地位不如我...咳咳，前朝，但仍是可以抛头露面，教书育人的。”
“我今日在学堂认识汪家的小姐汪皎，她与我说，曾有人在月夜见仙人在藏书楼的巨石上舞剑。”杨玫说。
“嗯，那是前些年的时候了，山鬼常邀我山顶饮酒，不过...”沈玉突然打住话头，转而说了些别的：“...且那片巨岩似有灵气，我的剑也很喜欢那里，对于我们爻月族的人来说，月亮是最为宝贵的。”
“嗯，知道了师父。”杨玫觉得自己该找个时间和师父坦白自己是魂穿之人的身份了，今天耳边的声音定是那山鬼的，既然她能轻易看出自己不是乌唐人，总有一天会告诉沈玉，她不愿意沈玉是通过别人之口知道此事。
夜色迅速弥漫过来，三人行至杨宅，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
晚饭的时候，舅母提到隔壁程家，程夫人一睡不醒，程小公子也病倒了。
“当时沈真人与我言说，不要轻易向别人透露她的本事，因只想在此清修一段时间。所以我们并没有和程家说起过沈真人，且他们家也请来了天师做法。但程夫人一直...”舅母说。
请来天师做法？杨玫腹诽，这不是贼喊捉贼么？程夫人的魂魄都是天师勾走的。
舅舅往杨玫碗里夹了块冬笋，一边说：“过几日我与你大哥怀彦便要回长安了，怀瑜发蒙得早，但他既无心继续读书，年后便去浮梁跟着我的老师学制茶吧。”
舅舅放下筷子，继续说：“我们走后，家里就只剩下女人了。程家是邻居，理应互相关照。一会儿阿玫和我一道去程家看看吧，你之前见过程小公子的，他经此一劫，日后在学堂你也要多与他说说话，莫让他从此消沉了去。”
“好的舅舅，一会儿我先去师父那与她说一下。”杨玫说。
“嗯。”舅舅点头，舅母说：“我一会儿去准备些补品，一起带了。”
饭毕，众人各自忙去，杨玫径直往沈玉的小院走去，说了要去程家这件事。
“程家现在有天师，需得小心，我与你同去，顺便看看那程小公子，若他母亲是爻月族人，他也极有可能会被盯上。”沈玉说。
一行人往程宅去。
舅舅留在正厅与程家老爷说话，舅母往程夫人院儿去了。杨玫和沈玉被家丁引着去程尘的住所。
经过连廊，甫进程尘的小院，一股熟悉的阴冷气息就浸上了杨玫的脖颈。
“师父，”杨玫小声地说：“程小公子的院子里，好黑好冷。”
“嗯，跟着我，万事小心。”沈玉简短地说，护住杨玫往里走。
身边的家丁突然不见了。
耳畔刮过一阵阴风，接着空中传来一声女人娇俏的笑。
杨玫抬头望去，见一乌发红衣女子坐在屋脊，冬日的风寒冷彻骨，她却穿着类似纱的材质，美得惊心动魄。月光明晃晃的照下来，女子表情肆意地望向她们——是山鬼！
“我就猜到你也会来，”山鬼眸子中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朱唇轻启：“只是没想到，还带了这么个...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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