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背对着来人，她手中的剑一沉——她此时并不想见到那个人，也许是心里的那一点对薛泽的愧疚，也许是因为一些别的。
她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这个人，很像当初亲眼看见母亲死在眼前时的自己。
现在，仇人就在眼前。
身后响起了弓弦拉满的声音。
沈玉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然而此时，李景秀像是抓住了某种机会一样，他迅速从身后抓起那最后一支箭，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瞬间暴发的力道，直直扎向沈玉面门——
***
与斥候打探到的消息差不多，程尘并没有带多少人，但都是精锐。
队伍中还有张崇，他当时在地宫中为保护沈玉重伤，被章乾送回睦州救治。在起义时，又跟了过来，在这一趟任务中，重新成了程尘的副手。
一行人纵马在雪中疾行，暴雪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们在之前上一行人躲避流箭的山坳处停了下来。
此时，对面的城楼上已经灯火通明。
程尘道：“他们已经发现我们的踪迹了，你们先在此处等一等，我去找沈玉，到时候里应外合。待会儿，你先将那些月丝做的假人放一些出去，吸引火力，我要从边门进。”
张崇：“要不要再给殿下送个消息？”
程尘摇头，翻身下马：“时间紧迫，就按我说的来。”
张崇肃声道：“是！”
程尘混在那些假人之中，冲了出去。
箭雨如注。
循着灵鸟留下的气息，程尘很快找到了王帐。
闪身进去那一瞬间，借着微弱的火光，程尘立马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
那人背对着帐帘，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手上弓已拉满，对着沈玉。
箭上萦绕着微弱的红光。
程尘未做迟疑，直接一刀斩断了拉弓那年轻人的双臂。
那个年轻人倒了下去。
与此同时，沈玉的剑贯穿了李景秀的后心——巨大的痛楚令李景秀骤然扬起的手臂失去力气，箭矢滑落。
程尘跨过地上的男人，冲过来，呵斥道：“你怎么能让自己陷进这种境地？你没发现后面有人吗？！”
沈玉抽出剑，摇了摇头，她一句话都不想说。
过了一会儿，沈玉伸手探到李景秀而后，撕下他脸上张副将的皮。
“是他。”程尘道。
“嗯，”沈玉仿佛全身力气都被抽走了似的，缓慢走到那个倒下的，瘸腿的年轻人身侧，他现在已经没有了双臂，正倒在地上抽搐。
血一部分被毛毯吸收，一部分在他身下积成一小滩深红。
沈玉蹲下身，对方看见她，眼中竟开始流出血泪。
还有浓稠的恨意。
“对不起。”沈玉举起剑，深深扎进对方的心口，与此同时，她感觉自己整个心绪都开始剧烈地波动起来——
她这一辈子都在寻求复仇的机会，整个爻月族人也是，杨玫也是，甚至程尘。
她比任何人都知道仇人近在眼前却不能杀之以后快的痛苦。
而现在，有一个想要复仇的人被仇人反杀。
杀人的是她。
这世间的因果轮回，皆是如此么？
“走吧，去城门。”沈玉站起身，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大雪迷了她的眼，靴子轻轻踩下去，都能埋掉一整双鞋。
“你怎么了？”程尘忍不住问道。
大雪纷飞，沈玉拂去头顶落雪，疾步向前跑去：“我只是想，赶快结束这一切。”
然后，回家。
第101章 炽刃
李景秀死后, 潼关内众将领群龙无首，成了一团散沙。
沈玉与程尘如杀神一般，红着眼一路浴血杀戮, 直接杀到了城门。
粘稠的热血撒在雪地中，蜿蜒铺成一道血色花路, 路的尽头便是潼关城门。
轰——
城门大开。
早就等候在不远处的张崇一行，此时带领着精锐，一路长驱直入。
铺天盖地的雪阵之中, 沈玉飞身跃上城楼，一剑斩下了守城的将领的头颅。
历时五日, 潼关终于告破。
雪停之时, 是收复潼关那日清晨。
极目远眺, 入眼皆是一片白茫茫, 而城墙上已不见沈玉身影。
她要赶回去见她的阿玫。
风吹起城垛上残余的冻硬了的雪，程尘按着腰间的刀柄，若有所思地看向洛阳的方向——沈玉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还不错啊, 小子，你这一仗，打得漂亮！”身后传来朱依依的声音, 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冽空气。
程尘转身, 看到裹得严严实实，眉眼带笑的朱依依, 和依旧穿着一身青色单衣, 始终冷着一张脸的小叶。
“现在就出发么？”程尘问道：“这边的事情交给张崇了, 许应该一会儿就到。”
“嗯, ”朱依依跺着脚, 朝手心呵出一口白气, 正色道：“杨玫她们在做最后的奋力一搏，我们也不能落后啊，对吧，小叶？”他伸手戳了戳小叶的胳膊。
“嗯。”小叶淡淡应了一声。
“一人一处地方，”程尘道：“我去朱雀大街后面那处？那里我比较熟悉。”
朱依依：“那我去龙月寺。小叶，你就去翠微宫吧。”
“好。”小叶应得很干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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