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有一次,谈到“未来”这个话题,语文老师在前面聊得正开心,忽然问吴一别:“你梦想的未来是什么样子?”
风不知听到身后椅子划拉的声音,底下已经有人低低笑了起来,吴一别沉默片刻,说道:“我就想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地,过完一生,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吗?”
语文老师愣了一瞬,又笑道:“想不到啊,我还以为你们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还想着干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呢,人各有志,‘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也挺好的。”老师没再说什么,让他坐下。
她当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控制不住地,就是想看他一眼,却没想到,吴一别一歪头,和她对视。仓惶回头,她发现浮棔的目光幽幽,落在她身上。
回过神,篮球场的人该散的都散了,她扭头,正看见浮棔沉沉的眸子,不由心尖一颤。几天后,风不知从桌肚里摸出一封信,她挑了挑眉,拆开来,纸上是青涩又小心的告白,落款是吴一别。
浮棔站在她旁边,一目十行地看完,浑身的气压越来越低,最后一把拍掉风不知手中的信纸,双眸微睁,几近咬牙切齿:“好大的胆子。”
风不知冷冷一笑:“怎么了,我的回答是什么你也要管吗,凭什么呢?”风不知漫不经心地放回信纸,微微皱起眉。
“你……”浮棔深吸一口气,压下涌上心头的恼怒和委屈,“我是你的妻子,你已经成亲了。”
讽刺感潮水般淹没她,她尖利一笑,站起来,直直盯上浮棔的眼睛:“你是女人,我也是,你是鬼,是鬼市的子君,我呢,我是一个人,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她缓了一下,压抑心头的滔天巨浪,“和鬼结婚什么的……哈!”她迅速抹一把眼睛,失神地坐回凳子。
吴一别正好从门口走进来,隐秘的紧张立即被担忧取代,他快步走近,弯腰看向她,声音里满是关切:“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像是要哭了。”
风不知一顿,敛了神色,尽量平静地说道:“没什么,我感动得都哭了。”说完抬眼,心底讥笑一声,直视吴一别的眼睛。
吴一别怔住,想到了什么,笑容很快爬上眼角眉梢,他整张脸都高兴得舒展开:“真的吗,那、那……”他一时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又觉得别扭,耳尖泛红,手足无措地抓了一把头发。
风不知被握住的手一僵,片刻缓和,任由他去了。
浮棔冷着脸看着这一幕,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不知,你的红线是断的,你不可能有结果。”
风不知凉凉扫一眼她,打发走了吴一别,往洗手池走,冷笑:“那又如何呢……我活该被这些束缚一辈子!”她忽然显得歇斯底里,然后又迅速冷静下来,缓缓问道,“是吗?”
浮棔莫名其妙被吼了一嗓子,也有了气,皱着眉看她:“你能不能不要再无理取闹了。”恼到极致,竟是笑了一声,“你真以为你算什么,从古至今,还没几个东西敢在我面前放肆,我是不是太过纵容你了,因为我在,那些鬼敬你几分,你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的地位是我给的,也是我在护着你,若不是我,指不定哪天你就被什么野鬼给撕碎了,你不去感激自己哪辈子修来的福分,反倒怨我……觉得我、我束缚了你……我真想不明白,孟婆是为了什么,竟会给你做媒?”
风不知顿时沉默,她确实愤怒,但脑子好歹还算清醒,她刚出生就被送去庙里,长大了些,只得出来,进了学校,融入正常人的生活,但噩梦也从此开始,虽有孟婶帮忙,多是有惊无险,但那些恐惧,已经足够侵蚀日日夜夜,叫她不得安宁……大不了一死吧,这般活着有什么意思,她常常这样想。
既见日光,怎甘再暮。最后,风不知抬头,红着眼看浮棔:“抱歉,对不起,我错了。”
浮棔盯着她,好半晌满意地一笑,抬手擦擦风不知不存在的眼泪,柔声道:“好了,好了,我不怪你。”
上完一堂课,风不知把攥了许久的表白信放在吴一别桌上,垂眸不去看他,轻声道:“不好意思,我……不喜欢你,别这样了。”
吴一别看着那封信,眼中的光黯下来,讷讷收回信,挠挠头:“哦……哦,好吧,我不打扰你。”
太阳渐渐变得灼人,目之所及的绿色都怏怏地耷拉下来,蒙上一层叫人心浮气躁的灰尘——转眼竟像入了夏。近年来气候不再像从前那般温和可爱,熬过了严寒的冬天,还未回过神,就已经热得有了夏天的意思。好在,过了这学期,他们又要重新分班了,吴一别被分到1班,倒免了相顾无言、各自尴尬的烦恼,风不知和程又又收拾收拾,去了新宿舍。
新学期,风不知早早回到学校,找到自己的宿舍,推开门,一怔,第一眼只见坐在床边晃腿的女生,穿着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长发温顺地散在后背,面无表情地望着门口,与她对视。风不知心里一跳,寒气自脚底涌上,没来由地觉得怪异,她悄悄看了一眼浮棔,不动声色地拉着行李箱进去。女子身子没动,眼睛追着风不知,过了一会儿,视线一移,盯向浮棔。
风不知挑了离女生最远的床位,准备换上自己的床上用品,然而一掀床垫,几十张泛黄的纸张被风带起,慢悠悠落了满地,她一瞥,上面零零碎碎写了一些诗句,浮棔正要说话,忽见女子站起,面色一变。风不知神思一恍,眼前黑下去。
第28章 海底星(二)
夜色浓重,天幕一片惨淡,夜虫正狂欢。
临近中考,教学楼排满了光亮的方块,每一个方块里,有老师慷慨激昂的讲课声,或是学生奋笔疾书的沙沙声。
晚风乍起,猛地灌进初三(14)班,掀乱了纸张。黑板还残留着粉笔灰,数学老师疲倦地抵着额头,强撑着批改午练。学生们没了白日的活力,一眼望去,歪七扭八的,都埋着头,机械地填着永远做不完的练习。
风扇难得被允许运转,被一簇裸露在外的电线艰难地吊着,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样子,扇叶已经被染黑了大半,爬满了灰尘的卵,笨拙地搅动黏稠的空气,送来的风却还是热的,汗味蒸开来,然而久坐其中,已不觉那酸臭了。
风不知坐得端正,眉头微蹙,很快,飞舞的笔一顿,习惯性地一戳,潇洒地在一堆图形和数字里圈出答案。她的身子忽然软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气,抬手抹去鼻尖的汗珠,漫不经心地把答案写上试卷,然后撑着腮帮,懒洋洋地读下一道题目,期间手指一颤,笔顺势转了几圈,接着翻过一页草稿纸。
风不知心脏堵得难受,几次想夺回身体的控制权,陌生又熟悉的环境仿若黑咸的海水,眼前的字母和文字几乎糊在一起,不过,这具身体的主人似乎数学很好,游刃有余地写完最后一道题,翻到前面,透过她的眼睛,风不知看见姓名栏写着:秋难。
怪名字,和自己一样,风不知忙里偷闲地想。
秋难抬头看一眼老师,从桌肚里摸出一张物理卷子,接着答题。
下课铃打响时,班里显见地开始躁动,不过声音还是被压得很低,直到老师宣布下课,抱着卷子离开,才猛地沸腾起来。谈笑声充斥了整个空间,隐约响起选择题答案,一本书飞过上空,砸在了一人桌上,引出一阵起哄。几乎是眨眼间,同学们就或快或慢地出了门。
这些热闹却仿佛与秋难无关,她没半点被影响的样子,依旧淡然坐着,只是演算的节奏乱了片刻。
一个女生拎着书包踱过来,低低唤了声她的名字,踌躇一瞬,“你是不是在躲我?”
风不知一震,笔尖的速度急了些,秋难面色不动,冷声道:“没必要……我和你又不熟,胡容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她转学了你就再找不到人玩了,来找我?”说着,她在纸上圈了一个圈,盯着那串式子半晌,忽然没了誊答案的兴致,慢吞吞地开始收拾,语气冷硬,“我要回家了。”
她翻出作业,迅速扫了几眼,不过几张纸,拿在手里轻飘飘的。她没来由地想叹气,但那股气流到了喉间,却如何也不愿动了,她等待了片刻,那气流却胀开来,又好像变得湿润,哽得几乎无法呼吸。她终于放弃,从鼻子里喷出那股气,抖开帆布包一面走,一面将作业和文具袋往里塞。
那天飞进一只落单的蝶/或许她本无意停驻/可她实在艳丽/我小心靠近/锁上门窗/她成了我的小屋的唯一/我用最好的阳光/将她缠绕/她却说太过炽热/后来她因风远离/留下细丝般月亮的影子/无数的花盛开/又凋谢/我怨恨道她仿佛白瓷/我的墓园下了三年的雪/直至冻结/再也不见太阳/
走出教室,她忽然顿了一下,没有预想中的、扑面而来的、清凉又沁甜的夜风,风不知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淡淡的悲哀的情绪:好可惜。秋难眨了眨眼,凝视着学校装饰用的复古路灯,好不容易翘起一点的嘴角,迅速恢复原状,许久没有波动的心,因为这件小事,显见地低落下来。秋难垂了头,向西转,一步一步地扶着栏杆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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