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小区门口早就没人了。
这是最老的教职工宿舍楼,许多住户早在很久以前就搬去了新一代的电梯房。
周漾春戴着耳机,倒是一副潇洒自得的姿态。她已经上楼去敲过门了,家里没人。
曾流观难以置信地走到她面前,伸手摸摸她皮衣上复杂的扣子。
“你怎么来了。”
“我去仙城的工厂有点事,顺便过来看看你。”
周漾春张口就来,那句不放心你始终都说不出口。
她一下班就回家给花花添了两三天的猫粮,然后匆匆赶去高铁站。依旧是没票的状态,她靠着墙站了一路,站的太久,腰都疼了。
“你……”曾流观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哎呀妈呀,大家快来看呐,好装一女的。
“那你跟我上去吧,等很久了吗。我一下午都在医院陪我外婆。”
曾流观往小区走去,回头示意周漾春跟上来。
“外婆在医院,你现在回来没关系吗?”
“没关系,她睡着了。我请了护工帮忙照看,有问题会给我打电话。都是老毛病了,胰腺炎,之前就复发过一次。”
两人回到熟悉的小家,曾流观用钥匙开了门,放周漾春进去。
周漾春来了,曾流观心里那些烦躁和慌乱也全部消散了。
脱下外套,两人一同瘫坐在沙发上,累得灰头土脸。
“我们晚上,还像上次一样,一起睡在凉席上吧。”
曾流观和周漾春相互依靠着彼此,已经到了秋天,睡凉席已经不合适了。
这房子太小,外婆平日里一个人住正好,现如今要容纳两个女同确实有些强房所难。
“好。”周漾春既来之则安之,她很愿意和曾流观一起睡凉席。
晚餐是周漾春做的,家里还剩一些食材,她索性就都用上了。
曾流观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看她在昏暗的小灯下走来走去,焖米饭,打鸡蛋,切火腿。
她意识到自己在世界上好像也不是孤立无援的,
做好了饭,快到晚上十一点。
两人一人一碗蛋炒饭,坐在桌前安静地吃着。
曾流观看着周漾春,忽然说:
“我小时候,经常自己一个人坐在这里吃饭。”
“你外婆呢?”
“她和我的作息时间不太一样,给我做好饭她就回房间去忙别的事。有那么多作业要改,有那么多卷子要判。”
曾流观看着周漾春,忽然想到了什么:
“哎对了,你是不是在这里没有喝水的杯子,我去给你拿一个。”
曾流观站起身,跑去她以前的小房间,在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两个盒子。
盒子里装着的是两个迪士尼乐园的马克杯,这是彤彤妈给她寄来的两份礼物。
一样的杯子她寄来了两个。一开始,曾流观以为是给自己和外婆一人一个。后来曾流观才想清楚,其实是彤彤妈根本不记得几个月前给自己寄过这样一件东西,于是在秋天又给她寄来一个一模一样的。
彤彤妈带着彤彤每年都去两三次迪士尼,真是难为她了,还能记得给曾流观也买一件礼物。
她极少会给曾流观寄礼物,这是为数不多的两次。
曾流观以前很珍爱这两个杯子,很小心地保存和收藏着。她小时候没去过迪士尼,长大后和盛以安去过一次,那次记忆不太美好,她们在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吵架了,曾流观那天一直都在难过。
今天,她想把这两个杯子拿出来投入使用。
“这么好的杯子竟然给我用吗?你在迪士尼乐园买的吗?”
周漾春接过杯子看了看,手感沉甸甸的,还是周年纪念版呢。
“怎么样,够不够意思,我们一人一个,刚刚好。”
“我们两个用一样的杯子,怎么才能分得清哪个杯子是自己的?”周漾春抛出一个问题。
“对哦,我忘了。”
曾流观也笑了。确实是不好分清,用着用着就混了。
她还是去厨房把两个杯子用热水烫了烫,然后倒了温水。
她迫切地想要让这两个杯子被使用,最好用着用着就不小心打碎。
周漾春去取了凉席铺在客厅地上,又去柜子里抱来两床被子。
她不知道为什么曾流观一定要她睡前喝一大杯水,但还是抱着杯子喝了。
两人躺在凉席上,盖好被子,不关灯。
曾流观和周漾春都没带睡衣。或许是天冷的原因,两人躺在一起,靠得格外亲近。
曾流观像个小猫一样,用力地往周漾春怀里拱,周漾春伸手就把她抱在怀里。
她能感受到曾流观低落的情绪,家里人生病是很耗人的事,她用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快点睡着。
她这个动作让曾流观有点破防了。
曾流观惊慌失措地翻了个身,迅速离周漾春远一些。
再这样下去,她怕自己会哭。
许久,周漾春又伸手把她捞回自己怀里。
“我真的不想留在这里了。我不喜欢这里。”曾流观小声说着气话。
“那你要回北城吗。”
“可惜不能回。”
“可以回。”周漾春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帮你在这里照顾外婆,你先回去。”
“你为什么要帮我照顾外婆,你又不是我的谁。”
曾流观再次挣脱了她的怀抱。
她好生气,对所有人、所有事都感到生气。
为什么外婆不好好照顾自己,搞得胰腺炎复发。
为什么彤彤妈这么狠心,为什么她不能回来看看自己,看看外婆。
为什么周漾春总是这样,明明很关心自己,明明打算趁着夜色把一切亲密的事情做尽,然后一觉醒来依旧和自己保持什么都不是的室友关系。
曾流观很是烦躁,气急败坏地从被子里钻出来,走到阳台打开窗户,让冷空气吹进来。
她需要冷静冷静。
周漾春躺在床上,觉得她刚刚的话很有道理。
你又不是我的谁。
她后知后觉对自己的口不择言感到惊悚。
对呀,我为什么当时脱口而出说我要帮曾流观照顾外婆?
她仿佛说话的时候没带脑子。
可是,当周漾春在花坛边看到曾流观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情感是好担心、好心疼。
她看着曾流观一个人在萧瑟的秋风里行走,风衣翻起,莫名感到一阵难过。
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曾流观,她以前也是这样,一个人背着书包走在这条路上,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坐在桌前吃饭、写作业,看书,自言自语。
她怎么才能离开仙城呢。
她的力量那么小,对此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被困在这个地方。
曾流观坐在窗边,吹了一会儿冷风,觉得自己好多了。
她拿着手机,点开彤彤妈的头像,犹豫了一下,把她删除了好友。
曾流观当年直到高考之后才有了一台智能手机,外婆怕她一个人去海市上学会遇到什么难以处理的事,让她搜索手机号和父母加了好友。
事实证明,这好友不如不加。加了好友之后,曾流观感觉自己每天都在承受一种霸凌和精神上的折磨,她们一家三口的生活和曾流观的生活对比起来过于惨烈,曾流观觉得自己都要内心扭曲了,仿佛全世界都对不起她。
现在好了,现在她终于能下定决心删除这一切了。
周漾春坐起身,静静看着她。
夜风很冷,曾流观穿着单衣,对着手机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怕她在窗边坐久了会感冒,于是催促道:
“曾流观,你还睡吗。”
曾流观没有回应。
周漾春想了想又说:
“曾流观,你要是不想我在这里,我明天一早就走。”
“好,那你明早就走吧。”这句话曾流观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她放下手机,明确地说出这句话,然后回到凉席上躺下。
她裹着被子很快就睡着了,呼吸逐渐规律起来,周漾春在一旁却怎么也睡不着。
第二天早上,家里闯进一只鸟。
客厅窗户的纱窗早就坏了,鸟误打误从开着的窗户撞进房里来,却无论如何也飞不出去。
两人被这吓人的扑腾声吵醒,很快就在窗边看到了把自己撞晕的小鸟。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鸟又从昏迷中醒来,张开翅膀满屋子乱飞。
什么情况啊?
曾流观有些害怕地挽着周漾春的手,要她陪自己一起来处理这件事。
她们看着鸟在家里疯狂乱飞,不停地用身躯撞在封闭的玻璃上。唯一的一扇窗窗户大开着,鸟却怎么也找不到正确的出口。
这一幕让曾流观的心里很难受。鸟听不懂人类的指引,她们能做的只有让家里所有窗户一直大开着,希望鸟在冷静下来的时候能找到正确的出口,从而获得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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