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模糊,只能捕捉到近在咫尺的轮廓。
——队长线条利落的下颌,微微抿着的薄唇,还有那双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沉静得如同深渊寒潭的眼睛,此刻正专注地看着她……
或者说,看着她这个“麻烦”。
手腕上残留的微凉触感似乎还在隐隐发烫,一路烧灼着混乱的神经。
包厢里那破罐破摔的冲动,杰克那震耳欲聋的狂笑,还有眼前这张总是没什么表情、却又无处不在的脸……
所有的一切搅成一团滚烫的浆糊,在胃里翻腾,冲撞着理智的堤岸。
“队长……”她含混地咕哝了一声,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带着浓重的酒意和一种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委屈。
商谢词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她:“嗯?”
一个单音节,听不出情绪。
就在这极近的距离,在商谢词那双沉静眼眸的注视下,在酒精彻底摧毁最后一丝理智防线的瞬间——
江挽晏毫无征兆地、像只凭本能行事的小兽,突然仰起脸,对着商谢词那近在咫尺、线条冷硬的下颌角,极快、极轻地啄了一下。
那触感微凉,带着皮肤特有的细腻质感,短暂得像一个错觉。
然后,她身体软软地靠回椅背,半阖着眼,用几乎只有气声的音量,含混不清地嘟囔:
“队长……我好像有点喜欢你……”
话音未落,那沉重的眼皮就彻底合拢了。
她头一歪,呼吸变得绵长而均匀,彻底坠入了酒精带来的、无知无觉的黑暗里。
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和那个蜻蜓点水般的触碰,都只是醉酒者一场荒诞不经的梦呓。
车内的空气凝固了。
幽蓝的仪表盘光芒,无声地勾勒着商谢词的侧影。
她维持着那个倾身向前的姿势,像一尊骤然被冰封的雕像。
时间被无限拉长、压缩,在这方寸之地无声地奔流。
地下车库深处传来遥远模糊的车轮碾压声,更衬得车厢内死寂一片。
商谢词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江挽晏酡红一片、已然失去意识的脸上。
她搭在江挽晏肩背上的手指,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几秒钟后,她才极其缓慢地直起身。
“啪。”
一声轻响,是她抬手按灭了车顶灯。
唯一的光源只剩下仪表盘幽冷的蓝光,将她的脸切割在明暗之间,更显得下颌线紧绷如刀锋。
她推开车门,冷冽的地库空气瞬间涌入,驱散了些许车内浑浊的酒气和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第27章
“轰——!”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这次的感觉比在烧烤吧被当众处刑时更甚百倍。
指尖冰凉,连带着整个身体都僵硬得如同刚从冻土里挖出来。
江挽晏猛地捂住脸,指缝间泄露出一丝崩溃的呜咽,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床垫里消失不见。
羞耻感像无数细密的钢针,从每一个毛孔扎进来。
完了。
彻底完了。
商谢词会怎么想?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眼神沉得能溺死人的商队?
自己像个彻头彻尾的醉鬼、蠢货,不仅发信息骚扰她来接人,还……
还对她做了那种事,说了那种话!
她甚至不敢去回忆商谢词当时的表情。那凝固的空气,那深不见底的目光……
江挽晏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绝望。
不行。
绝对不行。
她江挽晏,P神,电竞圈里出了名的冷面狠人,怎么能栽在这种酒后失德的破事上?
尤其对象还是……
商谢词。
这比被杰克那个傻比公开处刑还要命一千倍、一万倍。
一个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带着孤注一掷的荒谬感,疯狂地滋生、蔓延——
装失忆。
对。
喝断片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
醉酒的人做出什么离谱事都情有可原。
只要咬死什么都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就只是一场荒诞的、无意义的集体幻觉。
商谢词就算再怀疑,没有证据,以她的性格,也绝不会主动提起这种尴尬事。
这念头像一剂强效的麻醉剂,暂时麻痹了翻涌的羞耻感。
江挽晏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被子里探出头。
宿醉的眩晕感还在,但她眼神里已经强行凝聚起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像在赛场上面对最危急的残局。
她需要“证据”来支撑这个谎言。
首先,检查自身。
身上穿着干净的睡衣,带着洗衣液干净的香气,显然被换过了。
是谁?
商谢词?
这个认知让她指尖又是一颤。
她仔细感受了一下,除了宿醉的难受,身体并无其他异样。
——这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还好,没有更失控。
她像个精密仪器一样,动作略显迟缓但步骤清晰地起身下床,走向卫生间。
冰凉的水流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激灵,混沌的思绪似乎被强行按进冰水里镇定了片刻。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但那双眼睛里,已经筑起了一层薄冰般的、名为“遗忘”的屏障。
“不记得了。”她对着镜子,声音沙哑,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定,“昨晚喝太多,后面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
她反复默念,像是在给一个程序写入不可更改的指令。
那些翻腾的情绪被强行压制、冰封。
推开训练室厚重的门时,江挽晏刻意放轻了脚步,调整了呼吸,让自己看起来只是宿醉未消的疲惫。
然而,门内的景象让她呼吸一窒。
商谢词背对着门口,站在窗边。
清晨微熹的光线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身上切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她手里端着一个白色的马克杯,氤氲的热气袅袅上升,模糊了她小半张侧脸。
她似乎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基地尚未完全苏醒的庭院,背影挺拔而沉静,像一株沐着晨光的冷杉。
听到动静,她并没有立刻回头。
那沉默的几秒钟,对江挽晏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空气里漂浮着咖啡的微苦香气和一种无声的压力。
终于,商谢词缓缓转过身。
她的目光,像初春清晨尚未解冻的溪水,平静无波地流淌过来,落在江挽晏身上。
那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探究,甚至没有惯常的清冷,只是一种纯粹的、近乎透明的平静。
可正是这种平静,让江挽晏刚刚筑起的冰墙,无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
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她强迫自己迎上那道目光,脸上努力维持着宿醉后的茫然和一丝恰到好处的烦躁,走到饮水机旁,接了一杯冷水,仰头灌下大半杯。
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短暂的清醒假象。
“醒了?”商谢词的声音响起,不高,带着晨起特有的微哑,像羽毛轻轻拂过紧绷的琴弦。
来了。
江挽晏放下水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杯壁,转过身,眉头微蹙,带着努力回忆却徒劳的懊恼:“嗯……头疼得厉害。昨晚……后来我怎么回来的?完全没印象了。”
她刻意顿了顿,用一种仿佛在记忆碎片里徒劳打捞的语气,补充道,“好像……玩那个破游戏玩到后面,就断片了。后面的事,一片空白。”
她说完,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商谢词握着杯子的手上。
那手指不像杰克说得那样,外表看不出什么畸形。
反而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
杯口氤氲的热气,在她平静无波的眼眸前,蒙上了一层极淡的雾气。
商谢词静静地听着,没有立刻回应。
她只是微微垂眸,看着自己杯中深褐色的液体,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就在江挽晏几乎要被这沉默压得喘不过气时,商谢词才极轻地、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那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湖面。
她抬起眼,目光再次落在江挽晏强装镇定的脸上。
那双眼睛依旧平静,深处却仿佛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像深潭底下一闪而过的鱼影。
“断片了也好。”商谢词的声音很轻,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
她转身,走向自己的训练位,步履从容。
只是在经过江挽晏身边时,脚步似乎有瞬间的凝滞,那带着清晨微凉和淡淡咖啡香的气息,若有似无地拂过江挽晏的耳畔。
她的声音也随之飘来,轻得像叹息,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清晰地钻进江挽晏的耳朵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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