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忍不住想掀棋盘。
好在陈茹这次落子极为果决。
“笃——”黑子形成了一个半敞开的口袋形棋型。
“我娘还在的时候就常常对我说,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我不信。
后来遇见了摘星和阿余。阿余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摊上了不如没摊上的,真要是摊上了,那就受着吧,好死不如赖活着。
摘星则说人生就是事情叠事情,麻烦加麻烦。若遇不平,以剑荡之。纵死,也得其归所。
我还是不信。
直到遇见你,我信了。”
陈茹用手轻扣石桌,示意到你的回合了。
元此时哪还有什么心思去计算棋局,闻听催促,只得胡乱选了一个顺眼的地方落子。
陈茹的神情明显一呆,手半搁在棋盒中搅动,继续说道:“无论怎么说,我活下来了,这得谢谢你。”
“所以你是愿意为我族复兴大业出一份力了?”
“不愿。”
“那你同我讲什么少喝生水,少吃生肉!本尊是一族的尊上,不是任你戏耍的三岁孩子。别以为本尊喜欢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
本尊可以将你救回来,自然也能让你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面对出离暴躁的元,陈茹也是出离的平静:“因为会死。
你们孜孜以求的大千世界,早已在无数个元会中成为了人族的形状。
是,你们可以打进去不假。但那里面的天地法则,是排斥着你们的。我说的对吗?
对于那方世界而言,你们是不折不扣的侵略者。
无论你说多少遍,那是故土,是梦想中的膏腴之地,也改变不了如今被排斥的事实。
只要你们进去,那么不单是人族,花草树木,江河湖海,都会变成取你们性命的利器。
把水烧开,把肉烤熟。费不了你什么功夫。却能救命。
当然,你可以说把一切都杀光,那就没事了。在杀那些东西的同时,你们还可以抢夺他们的本源,壮大自身。
进取,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你想过没有,天生万物,纵然是弱肉强食,却也在冥冥之中遵循着规则。
草原上的狼少了,兔子就会多,兔子多了,草原也就没了草。”
“笃——”陈茹十分自信地落下一子。
元再也不看棋盘,而是死死盯着陈茹波澜不惊的眼眸:“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有比较才有高下。要是杀光一切,你们便什么也不是。不,是我们。
就如这棋盘之上,只有二色,却可衍出万物之生息,诸事之成灭。
无论胜负如何,总有子存着气。”
陈茹用手缓慢地提起了已经丧失生机的白子,那景象落到元眼中不啻于在拎着她的心上下晃悠。
“现在走的路,是错的。至少是偏离了方向。”
陈茹手中攥着刚刚提起的白子,冲着元晃了晃。
“呵,我还以为阿茹你主动出言,必有高见,没想到也如此短视浮浅。
是谁同你说我们要杀光一切了?他人族作为天地三才之一,都没有强凶霸道到世间仅剩他一族,我族又岂会做这种自掘根基之事?
只要愿意归顺,性命必然得全。他人族可以花无尽岁月,将大千世界改造成自己的模样,我族未尝不可!”
元恢复了自己凌厉的棋风,开始了咄咄逼人的进攻。
陈茹老神在在落下一子:“就是不怎么划算。”这回她没让元出口相询,直接开了嘲讽,“你有那功夫直接去把域外的那些,无主离散之地搜集起来不好吗?
我看过那劳什子圣典了,上面可是写着你祖罗睺昔年以此为根基,与鸿钧争身合大道成圣之机缘,只是棋差一招,由此断尽前路。
说起来这域外亿兆荒原,才是你们的祖地啊。”
棋盘连同石桌一起,毫无征兆地碎成了齑粉。
黑白二色棋子哗啦啦滚落在地,相互混杂。
一根泛着寒芒的骨刺已经抵在了陈茹的咽喉处。只需稍一用力,就能轻易洞穿,断绝生机。
“你还是人族。”
“唉。非也,如今我只是你军法司的司长。”
“那你何故巧言说我!”
“我只是据实相告。这法子,可是稳赚不赔。更何况你若不动心,我这又何谈说服?你当说,我妖言惑众,当枭去首级,传喻三军。”
元的眉宇间闪过一丝动摇:“你们人族为何总是这般倔强?”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惹得陈茹疑窦大起,好在元立刻就为她做了解释。
“楚摘星也好,你也罢,那些宗门弟子世家大族也算一块儿。
明明从未见过,甚至知都不知晓那段过往,却还是这么努力地在阻止我们。
而且每次都是你们这种精心培养,很难长成的人冲到最前。”
这是元至今无法理解的事情。
于她而言,驱使低等魔族当炮灰,完全就是本能。
既然掌握着更多的力量,那留到最后不是更好吗?
只有在这个时候,人族会给她一种,全都是没有脑子蠢物的感觉。
陈茹读出了元眼中的不解与讥诮:“不是没脑子,也不是不懂明哲保身。
只是传承如此,有些事情,重过性命。
只要还有生者承继意志,那死亡就不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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