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画中人,这里一切都混乱不堪,是典型的菜市场生态。
唯独她不一样。
她就站在混乱不堪的背景里,细长的手臂悬在空中,仔细挑选橘子。象牙白的旗袍贴合在她纤细却不失曲线的身上,犹如水墨丹青,寥寥几笔勾勒出的远山黛色。
头发挽了个精细的发髻,玉色簪子衬得发色愈发地黑。
从于夏的角度,她只堪堪能看见半个侧脸,一颦一笑,真像是山水画里走出来的仙女。
“多少钱?”仙女把手里的塑料袋递给老板。
“七块三。”上完秤,老板朗声回答。
于夏欣赏完水墨画,拎着橘子打算继续走。
“能抹个零吗?”仙女又问。
“可以可以,给我七块就好了。”老板非常爽快地抹了零。
仙女就从随身背的小包里掏出七块钱零钱,递给老板。
这年头用现金支付的人不算少,但大多都是不方便使用手机支付的老年人或是中小学生。
仙女这一出还真是接地气。
于夏好久没有看到过用零钱支付的成年人了,她停了脚步。
仙女付完钱,一转头,就和站在原地的于夏正对上眼。比桃花眼还惹人的是长睫毛的桃花眼,不需要任何多余的动作,只需要眨眨眼,就有人会溺死在桃花潭水里。
摊主卖完这一单,又躺回摇椅上,旁边的风扇呼哧呼哧旋转,风里扇得蚊子都飞不稳了,跌跌撞撞往旁边的树上飞。
于夏黑了十九年的姬达,突然被撞亮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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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吃了个比我脸皮还厚的橘子
感谢大家投喂啵啵
第5章 第五个夏天
于夏的人生字典里没有主动二字,她抿了抿嘴,还是放弃了搭讪的想法。她明天就要离开云城,车票都订好了,明天一早就退房离开,没必要节外生枝。
她移开目光,转头要走。
“我可以尝尝你的橘子吗?”郑韫率先开口了。
于夏的动作一滞,迷茫地抬眼对上郑韫笑眯眯的眼。
不知道哪家两元店放完了全场两元的重复口号,开始播放DJ舞曲,震得地面都在发抖,鼓点咚咚。
咚咚。
于夏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不可以吗,我用我的跟你换换好吗?我刚刚看那边的橘子品种和我买的不一样,我想试试你买的。”郑韫的音色和她的长相完全匹配,温声软语,却不显娇。
“一样的啊,都是本地产的,包甜!”在摇椅上吹风扇的老板忽然开口。
于夏都尴尬得想摸鼻子,拴在树下的狗都换了个方向睡觉。
“哎老板,不要拆穿。”郑韫却没有被拆穿的窘态,她微微侧头,眼眸发亮,对老板拆台的行为表示不满。
“懂啦懂啦,你不就是想和这小美女交朋友吗?”老板出来做生意是个人精,“你们大城市的姑娘就是爱拐弯抹角,直接问不行啊?”
于夏把手里拎着的橘子换了只手拎,她一向不爱这种太闹腾的环境,更不喜欢被人当做讨论的话题。
想走,又舍不得走。
菜市场一如既往地混乱,已经快过饭点,剩下的都是来买水果的,市场喧闹嘈杂,闹哄哄的,还好没多少人关注这边发生的事。
“……”郑韫一时也失笑。
小城市的人四周都是熟人,谁也不讲含蓄,想和邻居认识一下,带着水果就敲门了,对外来游客是一视同仁的热情。
这两天于夏是深有体会,打个车都能遇到问她要不要吃个果子的司机,晚上出来散步,路边摇扇子的陌生老奶奶问她要不要涂点花露水防蚊子。
“给你。”于夏决心打破局面,她主动拿出橘子,递给郑韫。
“这个橘子长得很漂亮,”郑韫接过她的橘子,“我有幸认识一下它的主人吗?”
摇得正快乐的老板大笑一声:“你们城里的小姑娘简直会讲话。”
于夏心里天秤犹如跷跷板,砝码跳得比心跳速度还快。
讲没人追过她就太假了,从小到大无论是同性还是异性追求者没有断过,她性格冷,软硬都不怎么吃,再热烈的话对她来讲都是对牛弹琴,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蹦不出来。
长了十九年,于夏头一次知道因为一句话心跳如擂鼓的感觉。
“可以。”于夏轻轻点头。
大音响太闹腾了,两人决定先走。
走出来,于夏才发现郑韫穿着双凉拖。
她见过有人旗袍配帆布鞋,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旗袍配凉拖的。她只瞥了一眼郑韫的脚踝,清瘦得像是竹节,盈盈一握。
走到市场外的公园,随便找了个凳子坐下,郑韫接过于夏捏了一路的橘子,替她剥开。
“先吃橘子吧,这家我天天买,挺甜的。”
指甲修理得齐齐整整,莹白色的指甲盖陷入橘皮,汁水溢在指腹上,酸甜的橘香味迸发,混在公园青草的清香里,比市面上任何一款香水都好闻。
至少于夏是这么觉得的。
“都是本地的,口感应该没有区别吧。”于夏接过郑韫递来的橘瓣,塞进嘴里。甜度刚好,一点点果酸调和了腻,汁水饱满四溢,唇齿全是香甜。
“没有区别。”郑韫也喂自己吃了一瓣,坦荡地回答。
“那为什么要和我交换橘子?”于夏从袋子里拿出一个橘子,也剥了起来,她要尝尝看。
“想不出要怎样跟你聊上天,”郑韫无奈地笑了一声,“直接讲你会直接走吧。”
“以前有人拒绝过吗?”于夏问。
要放以前,于夏确实会拒绝,她对不喜欢的人没有一点耐心。但郑韫显然低估了自己的魅力。
不是每个人都是视觉动物,但大部分人对好看的人都会不自觉退让三分。
“没有。”郑韫摇头,她从包里找出湿巾,慢慢擦拭沾了汁水的手指。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拒绝?”于夏连问几个问题。
郑韫把湿巾塞回塑料袋里,放在木凳旁,支着下巴看过来:“我是说,以前我没有主动问过别人,我怕你觉得我有病。”
于夏是不信的。
郑韫长得不像主动的人,但她每句话都像是情场老手,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一身的桃花债。
她剥完橘子,递一半过去问:“不至于,尝尝看有没有区别?”
郑韫塞进嘴里,品了一下:“有点区别。”
“嗯?”
“更甜一点。”
于夏只当是个体差异,她尝了一口,酸得差点背过气去。
郑韫笑得花枝乱颤,翘起的脚上挂着拖鞋,跟着她的动作摇动。
于夏只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目光移向一旁的河流。
这条河从云城中间穿过,它实在是太窄了,从桥上走过去只需要半分钟,但却是云城本地人晚上散步必去的地方。
两人手边都放着一袋橘子,在晚风里聊天,交换名字,聊从哪里来。郑韫是从南桥市过来的,保研通过,大四毕业旅行,找个安静的地方散心。
“太好看的地方又太闹腾了,云城就很合适。”她说。
于夏是同意的。
正值暑假,周围几个城市民宿和酒店都满了,几个知名旅游景点全是密密麻麻的人头,一天能多百千条攻略。
云城这种慢悠悠的舒适感,很适合散心旅居。
“你住哪里啊?”郑韫问道。
于夏心中警铃大作,这么漂亮的美女姐姐不会是什么噶腰子团伙的人吧。
她犹豫了一下,想到那位说自己能打几个的老板小七,她回:“春天里。”
郑韫了然点头:“我刚来的时候也住那,后来自己租了个房子。”
“住得不开心吗?”
春天里的月租价格很便宜,于夏都觉得她们是在做慈善,要不是云城实在是无聊,她应该会住得更久。
“老板没跟你讲吗?”郑韫轻叹一口气,“她俩是情侣诶,只有我一个租客,每天吃狗粮很烦的。”
于夏:“……”
她可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
但她知道了一点东西,郑韫对同性恋起码是不歧视的。
她的姬达黑了十九年,难得响一次,她压根不信自己的直觉。但上来问性取向很像性骚扰,明摆着要追求对方。
于夏没有明天要走今天还要留点情的想法。
“我明天就走了,”于夏看着眼前来来往的人,“应该不用看她们秀恩爱了。”
“可惜了。”郑韫又叹气。
“可惜什么?”
“你很可爱啊,”郑韫侧头看她,手指在脸颊侧排开,“你走了我就见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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