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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休眠期_巴士别塔【完结】(12)

  在回去的路上,沈青泊信守承诺地在花店里给裴枝买了一束茉莉花。

  于是,裴枝就那样捧着那束茉莉花,闻了一路,清新淡雅的味道盈满了她的鼻息。记忆里的很多关于花的味道也随之袭来。

  这是裴枝这段时日难得感到温馨的时刻。裴枝在此刻深切地感受到——记忆真的有味道。

  她用余光看着在开车的沈青泊,从摇曳的白色花瓣中抬起头,很真诚地笑了,对沈青泊说:“姐姐,谢谢你。”

  沈青泊一偏头就看到了裴枝脸上由衷的笑意,一时晃了神。她见了太多裴枝流泪的模样了,她喜欢此时此刻裴枝笑起来的模样。

  如同她手中的茉莉花那样柔软地舒展着,纯粹地绽放着,尚未拥有枯萎的痕迹。

  -

  从医院回来后,沈青泊看着憔悴而病弱的裴枝,不禁开口问她:“要不要留在我这里住?我可以照顾你。”

  这话说出口后,沈青泊和裴枝都不禁感到诧异。

  但面对这个提议,裴枝说不出拒绝的话语,她是如此地渴望亲近沈青泊。她的生命变成模糊的影子,唯有沈青泊是她眼前清晰的光亮。

  “那就麻烦姐姐了。”裴枝还是留下来了。

  或许是在医院听到流言的缘故,裴枝的精神状态变得更加糟糕了。

  她总是睡得很不安稳。在梦中,她时而梦见裴云澜,时而梦见她在首尔时没日没夜地训练,时而梦见她站在舞台上歌唱与起舞,时而梦见流言蜚语将她淹没,时而梦见沈青泊。

  她的梦爱恨交织、黑白混淆、泥沙俱下。

  裴枝丧失了对这个世界的信任,她的堡垒成为废墟,她对世界的爱被磨成了一根扎向自己的刺。

  却在沈青泊面前会变得无比柔软,常常用软糯的话语唤她:“姐姐。”

  面对这样的裴枝,沈青泊无法做到不动于衷,她从不过问裴枝的经历,从不批判裴枝的脆弱,也从不和她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只是以一种安静的姿态陪伴着她面对这一切。

  半夜里,沈青泊总会听见裴枝的低声啜泣。这时,沈青泊不出声惊扰她,只是陪伴在裴枝身边,抹掉她因梦魇而流下的眼泪,为她尚未痊愈的伤痕涂抹药水,再给予她一个拥抱。

  每当做完这一切后,裴枝都会格外依赖她,如一只受伤敏感的刺猬,在她面前收敛起所有防备的尖刺,以最柔软的状态瑟缩在她的怀里。

  沈青泊感到很惊奇,与此同时,她也不理解如此敏感不安的裴枝为何会如此毫无防备地信任自己。

  但日复一日,沈青泊还是习惯了裴枝对她毫无防备的依赖,还是习惯了像照顾一个妹妹一样照顾裴枝。

  沈青泊深刻地感受到——她怜惜她。

  第11章 大榕树

  然而,平稳的日子并没有这样持续下去,裴枝没有如沈青泊所愿日复一日地好起来,而是在某一天,她压抑在心中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出来。

  那天也是一个和往常一样阳光猛烈的夏日,沈青泊下楼去扔垃圾。

  在屋内的裴枝刚好想找一本书看,在书柜翻找时夹在书本里的一张报纸不小心掉落下来,裴枝捡起来后却发现报纸上面刊登着关于她的舆论报道。

  看着报纸上的内容,裴枝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一张薄薄的纸。

  这一刻,裴枝再也无法自我欺瞒这间房屋是她最后的净土。

  裴枝终于明白——她的世界里早已没有净土。

  她看到了生命真正的残忍之处——生命不仅要剥夺她光鲜的外衣,还要将她最溃败难忍的一面一瓣瓣地掰开,让她竭力隐瞒自欺的一面在沈青泊面前无处遮掩。

  她早就被看穿了。她的罪名、她的痛苦、她被控诉的一切早已在沈青泊面前裸露出来了。

  那么沈青泊会如何看待她呢?沈青泊会和旁人一样用审判的目光看待她吗?

  裴枝分明在这些时日的相处里感受到沈青泊不会,沈青泊从未用审判质疑的目光看待她。

  但裴枝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这种臆想,只能任凭自己被这种臆想所淹没。

  裴枝拿着报纸的手一直在颤抖,压抑在心中的无力与伤悲刹那间都喷涌出来。这些时日里因沈青泊而将她羁绊住的那根弦在此刻骤然断开了。

  无尽的、汹涌的、晦暗的情绪瞬间涌来,将一整个裴枝淹没在其中,并一步步地将她推往自溺的潮水。

  在这股力量的驱使下,裴枝变成了一个提线木偶,肢体似被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不受自我意志的控制。她木楞地扔下手中的报纸,离开了沈青泊的房屋,回到了自己的房子,一步步地向阳台的方向走去。

  人类与死亡的距离往往都在于一瞬间。而此刻,裴枝就在走向这一瞬间。

  这天的阳光格外猛烈,太阳就像一个被煮沸的柿子悬挂在她的头顶上,阳光如烂黄的汁水淋了裴枝一身。

  她站在阳台边往下望,恍惚间就像看到了裴云澜的身影摇晃在地面上,母亲温柔的面庞渐渐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裴枝看到——裴云澜在等待她。

  母亲啊母亲,你的双手就是大地吧?你会和以往一样,拥抱住我沉甸甸得往下坠的灵魂吧。

  母亲啊母亲,你会允许我通往有你的天堂吧?毕竟你也不舍得你的孩子独自承受这无望的痛苦吧。

  母亲啊母亲,你会原谅我吧?原谅我身为一个孩子的破碎、懦弱与卑怯吧。

  接着,裴枝开始幻听。

  她听到裴云澜用柔和的声音在呼唤着她——

  “下来吧,裴枝。”

  “下来吧,裴枝,来到妈妈的怀抱里。”

  “下来吧,裴枝。快让妈妈抱抱你。”

  一遍又一遍。声音越来越大。裴枝越来越失控。

  就在裴枝即将把自己的右腿跨上栏杆时,沈青泊从背后紧紧地拉住裴枝的手,另一只手摁着她的肩膀,将她抵在阳台的栏杆上,让她俯瞰着楼台下的地面。

  她们住在四楼,高度并没有很高,从裴枝的视角看去,她能看到一棵特别高大的榕树从土地上一直生长到她身前。榕树的树干黝黑而粗壮,结满了岁月的沉疴。

  沈青泊深邃漆黑的瞳孔里在此刻踱上了一层悲愤,握在裴枝肩膀上的手力度大得似乎要嵌进去。

  沈青泊的情绪向来平静无比,没有什么波澜起伏,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如此生气。因为裴枝。因为裴枝的自我摧毁。

  她紧紧地握着裴枝的手,言语犀利地对她说:“裴枝,你太天真了。死亡不是解释,死亡只会让你失去解释的权利,而你再也无法证明自己。”

  “而且,你明明知道那个人并不是真实的你,而是被舆论塑造的虚假的你。为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你去死,有意义吗?”

  “裴枝,我看到的是真实的你,而不是虚假的你。”

  不知为何,裴枝听着沈青泊生气的话语也开始生了自己的气。

  她俯瞰着那棵生长在她眼前的榕树。结满繁茂枝叶的榕树,爬满各种虫蚁的榕树,这就是生命的真相不是吗?人类总是像这棵榕树这般,带着一半生机与一半腐朽地活着。

  只有死亡才会吞没一切。

  那些排队从树的脏腑里走出来的蚁类,会像对待一道食物那样啃食着她的肉身。死亡之后,她会变成一具泥土里的髑髅,一道自然界的菜肴。

  她会被彻底吞没的。

  想到这些,裴枝蓦然感到恶心,这种油然而生的恶心让她疯狂地干呕起来,也让她随之丧失了所有的力气。

  沈青泊松开了手,看着裴枝顺着栏杆瘫坐在地板上,低垂着头在大口地喘着气,如只脱水的鱼,挣扎着问她:“可是,沈青泊,你告诉我该怎么活下去?以什么样的理由活下去?”

  看着这样泥沙俱下、泪雨滂沱的裴枝,沈青泊感到既生气又无力,她久久地看着裴枝,陷入长久的思索中,不发一言。

  直到最后,沈青泊决定如裴枝所愿,让她成为自己的一株植物,只要裴枝可以因此而活下去。

  “裴枝,你是不是非得成为我的植物才能活下去?”

  “如果你真的想成为我的植物,我成全你。”

  接着,裴枝在一片晕眩的气氛中听到沈青泊不容置疑的命令:“但是,作为交换,你要将完整的自己交给我,包括……你追求死亡的权利。”

  “你愿意吗?”

  正午的太阳猛烈得让裴枝睁不开眼睛,她突然被沈青泊用脚抬起下巴,被迫仰头看着她。

  阳光在裴枝的面庞上流泪,从上到下地流动着。流到裴枝唇瓣干燥、皮肤饥渴,眼睛似被晒干了水分。

  沈青泊的鞋头抵着她脆弱的脖颈,但她依旧在这光晕中很清晰地看到了沈青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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