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看到的便是彭庭献喋喋不休的嘴,有这么一瞬间,裴周驭想把这团布塞进他嘴里。
堵的他话都说不出来,剥夺声音,气愤的眼泪又会从眼睛里流出来。
淡淡移开目光,裴周驭回答:“我不会。”
“你不会?”彭庭献拖长音,故意扬起他平静的声调,又咬重了一遍这三个字:“你懂音律,听得明白琴声,但跟我说你不会弹。”
“———是这样吗,裴警官?”
裴周驭“嗯”了声。
他敷衍完后便转身要走,彭庭献却紧跟上来,脚步声凶残,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胳膊上滚烫的体温几乎要烫穿手心,彭庭献咬牙忍下去,不肯松开他,皮笑肉不笑地质问:“你和霍云偃是什么关系?”
这名字听着半生不熟。
裴周驭诚实地说:“不认识。”
“你再?”彭庭献用力一拽,将他整个人转了过来,回头面向自己,脚下也逼近一步:“怎么,在实验楼里面是个聪明人,一出来既不懂琴谱,也不认识人了?”
他紧贴上去靠近裴周驭,笑得阴沉沉:“你不乖哦,裴警官。”
裴周驭丝毫不后退地定在那儿,对彭庭献胸口贴胸口的示威姿态反应平平,他深知自己此刻身上烫得很,一上午暴晒加上这身紧身衣,彭庭献这么细皮嫩肉的人过不了一会就又得矫情。
果然。
“你身上怎么跟起火了似的。”
彭庭献有些嫌弃地退了回去,裴周驭胸口心跳咚咚,体温热得像内脏器官起了火,脸上却平静无波。
他脖子上的颈环也不叫,整个人如同气定神闲的一座深山,屹立在他的冷嘲热讽下,怎么都无法撼动。
握在手里的胳膊是这时候抽出去的,裴周驭一个字没有多说,切断了和他的肢体接触,径自向休息室走去。
休息室也是餐饮室,刚才那位狱警和研究员已经坐进这里,边交谈边一起吃午饭。
裴周驭进来时,狱警又伸手向他打招呼,裴周驭没理,直接钻进了淋浴室。
“这小子。”狱警有点尴尬地收回手,笑着骂了声。
研究员木讷的脸蠕动了一下,不甚在意:“吃饭吧。”
“哎,你知道我这饭吃得多愁人不。”狱警难以下咽,又自顾自说起来:“蓝姐把我从老家调回来,让我看管这小子,我明明都退休了,还让我这老胳膊老腿的站在他旁边,关键他手里还拿着武器……”
“妈的,是真不怕他把我杀了啊?”
研究员抬头看了看他忿忿的脸,平静道:“他不会失控。”
“你确定?”狱警露出狐疑:“他以前可杀人不少,最近情绪波动也……”
“我们比他杀的人更多。”研究员冷淡打断他,不允许他产生一丁点质疑,话题到这里被截停,他没有了再自证下去的欲望。
端着盘子起身,研究员冷漠离去。
狱警在座位上呆呆叹了口气,他目送年轻的研究员离去,对着他最后那句话摇了摇头。
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总轻易断定未来。
“我真是老了。”
他又操起筷子吃饭,鼻尖弥漫着八监消毒液的气味,让他不禁回想起十年前那场惨烈的屠杀。
作为围剿裴周驭的所有狱警中,至今唯一存活下来的一位,他……蓦地,回忆戛然而止。
狱警冷不丁感到后背一寒,一股熟悉的危机感涌上全身,他条件反射地掏枪而起,转身,以射击的姿态防备后方。
淋浴室门口的帘子随风而起,热气飘散出来,安安静静的,没有任何人经过。
第55章
武器训练来到第五天,天气凉爽了些,空气通透,时不时能听见远处鸟群振翅而飞。
彭庭献偶尔有几次听到什么东西爆开,声音巨大,伴随着鸟群受惊的扑棱声,但那动静相隔百里之外,他以为自己在玻璃房闷出了幻觉,训练间隙,他还问过裴周驭一次。
某人反应冷淡,语气平平地说:“没听见。”
“不会是哪里在打仗吧,”彭庭献故意咧嘴一笑,低下头反问裴周驭:“你害怕吗,裴警官?”
裴周驭眼尾冷冷扫过来,那意思在说:怕什么。
彭庭献于是笑笑不再说,盯了他一上午,他还是像刚开始那样,一刻不停地拉弓射箭,勤奋得异常执着。
上午十点时,那位老狱警突然被叫走,说是应急处理一批东西,他走得匆匆,没过两小时,传话的人又来了。
这次,他们点名要裴周驭。
研究员面色淡然,仿佛早已预知到什么,他一句话都没说,只有彭庭献开了口。
“带他去哪里?”他友好一笑:“裴警官在试用我的武器,可以让他先完成今天的训练吗?”
“去去就回。”
狱警冷漠地说。
于是裴周驭就这样被带走,在来到八监门口时,铁门随着轰隆隆的沙响徐徐打开,远处似乎又“砰”的炸开一声,声音听不真切,与铁门腐朽的摩擦声融为一体。
裴周驭听力好,出来时,确信自己捕捉到了一瞬间鸣笛。
哀转悠长,那是军营中最沉重的熄灯号。
前来带领他的狱警身上飘来一股血腥味,虽着装整齐,外面还套着白大褂,但显然不是第一监区医务室的人。
一路上默然不语,裴周驭攥了攥被弦磨痛的手,怀着无法言说的心情,跟随狱警来到第一监区。
与平时不同,一向安静的监区门口被设立了岗哨,扛着真枪实弹的狱警伫立在那里,神情锐利如刀,裹挟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霾。
“嘀”,入口处响,狱警全身检查过两人后,裴周驭被放进。
他心底那股莫名的直觉越来越笃定,带路的狱警脚步未停,径直将他带入一监最深处,裴周驭堪堪与医务室擦肩而过,他略过一眼,那里空无一人。
贺莲寒不在。
眼前的装修越来越白,越往里走,越能闻到浓重的消毒水和腐臭味,可这刺鼻的气味并不能掩盖什么,他们在监区最深处停下,一扇隔离门缓缓拉开白幕。
里面的景象就这样映入眼帘,裴周驭呼吸一窒,霎时僵立当场。
这里被划成了一片隔离区,冷白色的灯光下,肉眼所及之处全是裹尸袋,拉链统统敞开,司林正在中间忙得晕头转向。
他洁白的大褂上溅满了血,捧着人名册来回走,通过面目全非的尸容判断身份。
裴周驭一时竟感到反胃,空气里成分复杂,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尸臭、排泄物和汗味交杂在一起,死亡气息冲天,连他这样的指挥官都难以消化。
司林猛一抬头看到他,刚要朝他走来,脚腕毫无防备地被一只手握住,离他最近的裹尸袋里伸出一条惨白胳膊,三根手指丝丝缕缕地断在上面,简陋的绷带已经被血浸黑,试图向他求救。
里面的人还没死。
他依然想活。
司林一下子收回目光,将注意力放在了生还者身上,他赶忙向周边召来几人,帮他一起将士兵抬出,放上急救担架。
裴周驭注意到这些帮他打下手的人都是熟面孔,他们甚至连衣服都没脱,穿着犯人囚服,在后勤人手严重不足的此刻被征调,个个惶恐不已。
奄奄一息的士兵从他身边经过,他腐烂的身体暴露在外,有些地方已经引来苍蝇,裴周驭面色冷凝地掠过他的脸,他喋喋不休,一直在无意识呓语。
“……怪物,跑,快跑……陷阱,他们就是魔鬼…蓝擎…魔鬼……”
抬着他的一位犯人似乎手抖了下,裴周驭看到他痛苦地闭上眼,全身打颤,生怕下一个被征调战场的就是自己。
周围混乱极了。
在这样一个临时医疗转运站里,护士们忙得焦头烂额,伤兵不停发出呻吟和惨叫,他们意识到自己濒临死亡,试图在稀缺的医护人员中得到优先救治。
然而无论战死与否,所有人都像破布娃娃一样被随意堆叠,生者身上压着尸体,尸体下又是一处处流血的伤口。
急救效率低下,入目一片哀鸿遍野。
裴周驭眉头深深皱起,肌肉因寒意紧绷成一根弦,他多次尝试握拳,不停深呼吸,却还是扛不住心底一股浓浓的挫败。
他猜到了蓝仪云让他试用武器的真实目的,她惹上了什么麻烦,有场硬仗要打,所以打算献祭自己,而他也以为只要这些天训练足够努力,他就能在战场上搏得一线生机。
但现在,摆在眼前的这一切,充分说明了蓝仪云战术失误,只会不停地把人送进绞肉机。
忽地,旁边传来一声哭嚎,裴周驭这才发现管教自己的那位老狱警就跪在对面,他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士兵遮挡,那位士兵手里,握着印了他名字的战衣。
“不不不,我求求你,你一定是搞错什么了,你帮我联系蓝姐,你带我去见蓝姐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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