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敬畏他,崇拜他,退役的老兵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在人群中向他致敬,霍云偃紧跟在他右后方,手始终习惯性地按在腰间配枪上,他的目光一直凝在裴周驭挺拔的背影。
裴周驭偶尔回头,对他展露一个信任的淡淡微笑。
与霍云偃并肩骑行的还有几位年长下属,他们跟随裴周驭出生入死多年,虽伤痕累累,但目光如炬。
欢呼间隙之中,裴周驭不忘回头看着他们,用清晰而低沉的声音对他们说:“戒骄戒躁,不要停,继续。”
“我们会成为星际最前途无量的一支军队。”
……
/
振聋发聩的声音回荡在耳畔,回忆中,画面帧帧闪过,眼下却依然是监狱灰白的天空。
小小一方地,霍云偃看着这张面前这张和十年前变化不大的脸,临告别之前,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
“我希望你自由。”
“你不该在这儿,裴将军。”
第60章
运送士兵的卡车颠簸前行,帕森监狱的大门缓缓打开,裴周驭穿上战甲,坐在后车厢最不起眼的位置。
靠着车窗,他一路安静,默观窗外的风景。
他已经许久未曾呼吸外面的空气,这样新奇的视角体验,让他感到放松,原来从囚犯的角度望去,他在门口警卫台站岗时是这个模样。
周围爆发出几声哀嚎。
同样被征调战场的死刑犯们痛不欲生,有的精神失常,已经在用从监舍卸下来的螺丝零件割腕自杀———
他们瞳孔涣散,嘴唇无意识地喃喃,认为这辆列车不过是通向死亡终点。
的确如此。
沿途景色从荒芜变得素白,卡车一路行驶百里之外,到达农河星球萧条的边陲。
这里不似监狱初秋,已经局部入冬。
霜雪漫天而降,将车窗冻上一层层冰雾。
只穿单衣的囚犯们更冷了,正划着手腕的犯人目睹伤口结冰,象征着解脱的血液在这一刻无情凝固。
他瞳孔蓦地瞪大,目眦欲裂地鬼叫起来。
“砰——”,卡车急停,后门被接着打开。
狱警毫不犹豫,将这个人一把扯下后重重摔进了雪地里,放眼望去,荒无人烟,一条生命便如此草率地抛弃。
“不———不不不,警官我错了,我错了,我跟你们去打仗还不行吗,我,我去打仗……”
暴力旋转的车胎在雪地中碾压,星痕飞溅,狱警不发一词,将犯人绝望的凄吼甩在脑后,继续向前行驶。
裴周驭淡淡看着那人从偌大一具身影,缩成冰天雪地里一个小小的点。他无言地收回目光,看向自己刚才捕捉到的方向。
在狱警停车的间隙,他透过车窗,看到远处一条岔路,在路的尽头,有一处不起眼的驿站。
破败的土石院落,大门紧闭,竖立一张写着“信使驿站”的木牌。
年少时纵横战场的经验让他对军事设施尤为敏感,尽管现在地形平坦、远离主战场之外,他却习惯性地默默记下了来时路线。
还有此刻眼前稍显怪异的驿站。
直觉告诉他。
这地方不对劲。
他目光平静地掠过门口站岗的两位士兵,他们皮袄厚实,胸前印着敌军字样,虽穿着普通,但站姿笔挺。
同时,双手戒备地按在腰间猎枪,没有半点驿站邮差该有的懒散。
他眼眸下垂,最后视线停留在驿站入口的雪地上。
那里被压出宽大的车辙,深,且多,轮距宽度远远超出正常尺寸。
卡车在雪雾中鸣笛,狱警加速,不起眼的小小驿站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当天下午黄昏,裴周驭一行人终于被带到营地,所谓的军营早已被炸成一座漏风的土堡,机甲残骸遍地,地上是结了冰的杂粮饼,掺着泥土和污脏的血。
卡车一开门,颠簸一路的囚犯们纷纷推搡着下来呕吐。
高原稀薄的空气和战场独有的腥杀气息一并涌来,铁锈味浓郁,裹着刺骨寒霜,冷得让人彻骨。
囚犯们一时无法接受这种环境,所有人表情痛苦,堪比被执行死刑。
迎面突然砸过来一个碗。
动手的人是篝火旁一位老士兵,他们侥幸在前几日的战火中存活,缺胳膊瞎眼是常态,一看下车的援兵是这群半吊子,恨不得直接掏枪,毙了这帮唱衰的死刑犯。
裴周驭身边的一位犯人被砸中,破败的碗当即在脑门炸开。
瓷片飞溅,几滴血顺势溅在了他眼角。
犯人捂着额头惊叫起来,裴周驭没有表情,抬手抹了下脸上的血。
扔碗的士兵骂骂咧咧,余光从他们脸上扫过,饿得发白的嘴唇一启一合:“滚,一群废物。”
“又来跟我们抢吃的了,敌人一个弄不死,张口就来蹭营里的粮食,哪儿还有吃的养这帮狗孙子。”
“就是,赶紧死了去,全给老子当人肉盾吃枪子。”
浸了毒的恶意比篝火更旺,愈烧愈凶,衬得死刑犯这边冰天雪地极了。
无人敢打破冰面,裴周驭隐隐感到腺体作痛。
他掐指默然算了算时间,催化剂马上要开始生效了。
一伙人在老士兵的排挤下畏畏缩缩,各自躲到了营帐下避雪,风中不时传来几声机甲轰鸣的闷响。
蓝擎那边武力装备先进,比起他们连果腹食物都紧缺的惨状,蓝擎斥巨资研发的巡逻机正在天上展翅。
每一声警笛长鸣,都宛如嚣张至极的劝降音。
裴周驭找了个避风口坐下,他两条胳膊搭在膝盖上,手腕向内,能看到内侧被人调换的身份贴片。
出监狱前,一位负责登记士兵的狱警和他对上了视线。
很明显,从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可以确认他便是霍云偃安排的那位帮手。
他神不知鬼不觉地给自己印上了死者信息,用于自毁的焚烧剂现在被压在了口袋里。
但比起考虑什么时候用这个焚烧剂,裴周驭此时更想知道。
哪里有营养液。
他来时便观察了军营四周,除了干瘪的军粮就是野鸟野兔。
蓝仪云不仅没给他们充足的装备,连最基本的生存物资都吝啬给予。
营养液、蛋白补充剂、止血绷带、纯净水……这些战场上必备的补给用品,显然,这片寒酸的军营并不具备。
裴周驭一时感到有些失语。
不远处自山峰刮下一阵风,雪花飘得更凶,雪里夹杂着冰雹,还有刀片一样的雨。
裴周驭按了按自己肿痛的腺体,他感到身体燥热,手掌总是不自觉抽搐。
想捏碎点什么。
放眼望向篝火边那群老士兵,裴周驭发现他们刚才对死刑犯的态度不过是一致向外,因为身为战友,所以看上去依然团结。
三人合盖一张毛毯,彼此共同取暖,风雪中有人不断轮岗,几位身体素质好的士兵,仍在深夜为大家起锅烧水。
裴周驭从这几位“勤劳”士兵的脸上掠过,将他们的面孔记在心里。
片片雪花飘落在头顶,忽地,裴周驭没由来地想,这环境适合让彭庭献来体验体验。
动不动热得这里难受那里痒,娇气的富家公子哥,来零下二十度的雪地里打个滚,说不定就治好晕厥症了。
无声的,裴周驭微微勾了下唇。
阴冷的黄昏慢慢褪去,时间过渡到黑夜,天色衰败,呈现一幕冷调的灰。
几个士兵合力将煮锅架上篝火,偌大一口锅,扔进去的却只有几片可怜兮兮的菜叶。
方才扔碗的那位士兵率先落座,他脸上布满刀疤,吆五喝六的样子像极了一位军霸。
但他身边有位稍显年长的战士,一只眼睛被炸瞎,蒙着眼罩,他低声呼唤周围士兵们:“过来吃饭了。”
左招招,右招招,他的手很是热情,连下午刚来到的死刑犯们也包括在内。
被邀请的人感到受宠若惊,刀疤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越来越臭。
他没有阻拦独眼亲自起身,去请裴周驭吃饭,但当裴周驭落座后,独眼又叫了下午被他攻击的那个死刑犯。
“哎。”
刀疤压着怒打断他:“行了,做做样子得了,督查这两天也不来点人数,饿死一两个没人在意。”
独眼并不认同:“多一个兄弟吃饭,你明天在战场上就多一份生还希望。”
“得了吧,草。”
刀疤回怼他:“这帮怂包能扛着我跑还是咋?大难临头各自飞,别说帮我了,跑的时候别他妈绊我就不错了。”
裴周驭余光睨了他一眼,他不想吃,锅里仅有的几块碎肉早被抢光,他行军打仗的经验比在场所有人加起来都多,战场上抗饿抗疲惫是常事。
谦让军粮给战友,已经成为他骨子里的一种本能。
况且从另一方面,他也动了故意逼自己的念头,十年没再经历实战,身体、精神各方面都懈怠和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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