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路离开八监,直到实验楼在身后缩成一个渺小的点,才同时看向对方。
一字不发,他们打手势隐匿到了角落。
年少时互相扶持的默契让两人无需多言,只凭一记眼神、或一场对视,便能迅速判断对方想要传达的东西。
无人察觉的角落,霍云偃忽地一拽裴周驭胳膊,将他拉向自己,抱上去之后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
这个拥抱只持续一秒,便果断收回,霍云偃指根有些发抖,强忍着吐出一口浊气,哑声说:“辛苦了,少将。”
裴周驭看向他抓着自己胳膊的手。
“抱歉,”霍云偃立刻放开他,绷着脸说:“我失态了,少将,你瘦了好多,我没忍住。”
他摩挲了一下自己刚刚拍他后背的手,裴周驭的肩胛骨瘦得不是一般突出,他上次看到这么高大又这么单薄的人,还是饿殍至死的战俘。
“没事。”
裴周驭淡淡地说。
“我也没想到蓝仪云留了后手,沈娉婷虽然有时跟我不和,但像这么大的消息,她不会不上报组织。”
霍云偃紧紧盯着他,说:“你没选择假死是对的,蓝仪云比我们想象中难缠,如果你用了焚烧剂,我准备的死尸也不一定能在她手底下过关,她不按常理出牌,我和沈娉婷目前都没能完全获得她信任。”
“所以——,”他顿了下:“少将,你还记得彭庭献弹琴那几晚,我在向你暗示什么吗。”
他眼含希冀地盯着他。
裴周驭不仅体重大幅度减轻,颅脑受损的情况也一定不容乐观,如此大量的催化剂,昏睡、手术、疗养……
发生这么多事,他还要承担组织所有人翘首以盼的希望。
霍云偃不自觉咬紧了后槽牙,红发在风中舞动,过去许久,裴周驭还一直处在深思的状态。
就在他以为,可能功亏一篑的时候。
裴周驭低声说。
“记得。”
……
/
八监和六监挨得不远,穿过那片驯马场,走地下连廊,有一扇直通六监的小门。
中途他们经过一片信息素浓郁的地方,不难判断,地面之上便是七监。
狭窄湿热的单人间将空气囚禁,通风管道嗡嗡作响,开足马力,仍散不掉情欲的味道。
裴周驭在这时感到有些热,他并不处于易感期,按理来说应该像以前一样,能正常感知周边气味。
霍云偃敏锐察觉到他呼吸有变,回过头,看着他起伏弧度明显的胸膛,问:“怎么了?这里是不是很闷?”
裴周驭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嗯”,张嘴时,喉咙都变得粗哑:“走,别停。”
连廊很短,六监小门缓缓打开,眼前一片豁然开朗。
裴周驭终于像是呼吸到新鲜空气,霍云偃把他带到了后台一间储物室,这里相对空旷,偌大房间里只放着一架钢琴。
他最熟悉的那架。
“你先看一下,少……”
霍云偃差点又没管住嘴,噎了下:“……蓝仪云要在庆典上邀请外宾,有重要人物出席,她很看重这次表演,所以允许彭庭献上台演出。”
而你也连带着被允许释放。
霍云偃高情商地隐去了这一点,没有把话说到底,整件事说来说去,大有一种“裴周驭沾了彭庭献光”的感觉。
他又深深看了裴周驭一眼,把另一个问题咽回肚子里,撂下句:“我去去就回。”
言罢,他转身离去。
裴周驭走到房间最里面,抬手摸了摸这架钢琴,这位老家伙的现状和他比起来没有好到哪儿去。
彭庭献的玻璃房二十四小时阳光直射,钢琴的木质结构已经变形,琴键回弹变慢,音色也失真。
但这不是他故意装不会弹的理由。
想起彭庭献那几晚断断续续的琴声,裴周驭眼底逐渐变冷,抬起瘦削苍白的手指,按下最中央的音。
手底发出沉闷悲痛的哭声,仿佛钢琴在控诉这些年的不甘,裴周驭轻抬起手,又挪向另一个键。
他在试音,之后再找工具给钢琴校准。
就在此时,琴音被墙壁回弹,裴周驭发现———眼前这面墙,不隔音。
一墙之隔的接待室,铁门被狱警打开。
整个房间被一面玻璃一分为二,玻璃采用防弹隔音材质,只能看到对面的人张开口型,却无法听到在说什么。
这是一间被停用的探监室,不对外公开,鲜少有犯人家属可以使用这里,它属于六监,曾经用来接待重要外宾。
但今天,孟涧来到了这里。
探监室的面积非常大,只有孤零零两把椅子,他率先落座,在狱警指示下打开了对讲机。
对面椅子还空着,在彭庭献赶来之前,他想再斟酌一遍用词。
旁边墙壁被开出了一扇窗户,沈娉婷抱胸站在外面,脸上是雪一样的冷漠。
蓝仪云最近几天很少来监狱,所有重要的事,她都在庄园亲力亲为。
而烦人的琐事,都扔给了她。
指间捏着一根烟没有点,沈娉婷忍耐着脾气来回踱步,她听到旁边传来脚步声,霍云偃来到她身边。
她抬头睨了他一眼。
“带出来了?”
“嗯。”
霍云偃看上去不太想理她。
“你什么毛病?”沈娉婷也感受到冷落,语气一下子拔上来,笑得狰狞:“蓝仪云不让我去八监,便宜落在你身上了,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啊?搞到什么情报了?”
霍云偃冷冷扫了她一眼:“别发疯。”
沈娉婷又嗤笑了声,刚想说点什么,走廊里传来脚链沙沙摩擦声,彭庭献被带过来了。
他看起来心情更是不好,明明看到他们二人,但仍旧目视前方,白皙的下巴高高昂起,眼眸斜睨,像在看一群无关紧要的下人。
沈娉婷被他这副表情刺激眼球,骂了声就要走上去,前行的步子却一下子被霍云偃止住。
霍云偃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拽停,深皱着眉道:“别一天天找事儿了。”
沈娉婷在他手里像只愤怒的鸟,扑腾来扑腾去:“你看看他刚才那是什么眼神,他被人胁迫不爽,我就过得顺心了?他妈个蓝……唔——”
霍云偃瞬间捂住了她的嘴,动作迅猛得毫不留情,他脸色铁青,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狱警,将发火的沈娉婷拉到一边。
走廊里不消停,彭庭献一走进探监室,空气也立马变了个味。
像团被捏皱的纸,展开,攥紧,又强行铺平———各种纷乱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狱警给彭庭献按上椅扣,将他锁在上面,然后离去。
一时间,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孟涧今天穿了件温暖得体的白毛衣,鼻梁挺俊,被空气闷出了薄薄一层汗。这里通风不好,显得呼吸声都格外明显。
他隔着玻璃转了转脖子,身下椅子也十分冷硬,坐得他不舒服。
“庭献。”
他笑着开口,慢慢地,举高自己戴着手套的右手。
彭庭献双手交叠,一歪头,平静看着他。
手套被脱下,孟涧蠕动着自己只剩半截的无名指和中指,其余三根指头跟着晃动。
他手部保养做得很好,平日只用来端茶写字的手,白净颀长,连指尖都透着微微的粉红。
“好痛哦。”
他说。
彭庭献看他忽然笑了起来,尾音怪异,显然在模仿自己曾经挂在嘴边的语气。
他缓慢地把头摆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孟涧。
但不说话。
孟涧没从他眼里读出任何情绪,连一向挂给外人看的和蔼假笑都懒得给予,短短几秒,他感觉自己身下的椅子更冷了。
“你还是这么冷漠。”
他轻轻笑着说。
在来到帕森之前,他幻想过彭庭献无数种反应,把他所有失态、狰狞、吼叫、哭泣的模样都预测了个遍,但千万种可能性都被扔进垃圾桶。
此刻,他怎么也没想到,彭庭献竟然这么平静。
他的冷漠从小就刻在骨子里,就连一手把他们带大的护工,在交谈时都会忍不住唏嘘:“庭献这孩子,太稳重了,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那时他便感到困惑,为何彭庭献明明和他挂着一样亲和的笑容,大人们却总说,庭献将来一定比他更有作为。
带着这份疑虑的种子长大,彭庭献的父母很少回家,所以他在大学毕业后便脱离家庭,白手起家创立公司。那时他正是彭庭献身边最信任的人,正因为有这份胜似亲情的感情在,数不清多少次,彭庭献回绝了他的爱意。
所以,他眼睁睁看着彭庭献的大床上人来人往,各色年轻貌美的omega、身材堪称艺术品的Alpha,彭庭献通通来者不拒。
他一边玩,还一边轻松地掌管公司,不费吹灰之力便成为了所有人口中的天之骄子,护工们的话实现在他身上,在任何方面———彭庭献都要比他做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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