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清，这孩子从何处来？”
她问的是周知雪。
闻清一愣，略微停顿之后才将原委和盘托出，将她从算卦出关到人间界游历，再到人皇重伤，将孩子托付给她一一讲述清楚。
“原是这样。”老人点点头，表示知晓了。
随后她又看向周知雪，“既如此，说明你二人有师徒缘分，可有拜师结契？”
闻清摇头：“尚且不曾。”
择一人为师，则终生为师。虽说当日这孩子被她母亲按着叫了声“师尊”，但那时情非得已，孩子太小不懂其中深意也就罢了，她是大人不能不懂。
原本她是打算将这孩子养大，再观其天赋和意愿，为她指引道路，让她自行选择一条适合的道去修炼。
闻清如此想着，却被话语打断。
“你与这孩子有师徒缘分。”
老人摇着头，直接点明：“当时她叫了你一声师父，本就是天眷之子，一言一行都受天道眷顾，话既说出口，便是立下了天地心誓，她只会是你的弟子。”
天机如此，不可违。
她言尽于此，闻清听得有些慌张，求助似得看向上官玉，她未曾想到，只是一句戏言......
上官玉轻叹一声，将师祖未尽的话补完，“既如此，师妹你就收了她吧。”
命定的师徒缘分是绕不开的，犹豫不决反受其累，既然两人成为师徒已是注定，不如当即就顺应天命。
闻清沉思片刻，明白的确是这个道理，虽然还是略有慌乱，但这个结果也只能接受了。
“那是不是要补一个收徒大典？ ”
她思索着，虽然自己前面几个徒弟也没大办过什么收徒典礼，但这位......怎么说也是天生剑骨，未来不世出的天才，若是也这么草率......她有些拿不准主意。
“不必。”师祖一锤定音。
“从前收徒如何，如今收徒照旧便可，不必宣扬铺张。所谓天才，只有长成了才有资格被称呼为天才，那些半途夭折的，都是弃子。”
师祖说完这句话，她老人家就又重新阖上眼入定了。
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徒留上官玉和闻清真人面面相觑。
第9章 太虚剑诀 你还有师姐我呢
走出执剑殿时，檐角垂下的铜铃在日光中折射出细碎光芒。
上官玉站在檐下，拢着织金云纹的广袖，压低嗓音对闻清真人道：“师祖方才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孩子往后便是你座下弟子，待她及笄，再行拜师礼补全仪典便可。”
她说话时目光掠过周知雪，孩童抬头时懵懂清亮的眼神让人怜爱。
闻清真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去，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这孩子根骨绝佳，倒是合该入我藏雪峰一脉。”
“只是......”上官玉抬手轻挥，结界灵光如水波漫开，将三人笼罩其中。
她眉间蹙起浅纹，声音又压低三分：“剑骨天成者千年难遇，如今修真界暗流涌动，那些个邪修魔修若得了风声......”
她的未尽之言化作一声叹息，在风中散去。
“如今修真界并不如从前那般清浊分明，在外行事还是小心为上。”
最后上官玉轻叹着，招手让秦清意到身边去。
她从乾坤袖中摸出数件珍宝，塞进秦清意的手中，“经脉重续怕是受了不少苦，师伯这里的好东西没有你师尊那么多，不要嫌弃。”
话是这么说，可她毫不吝惜拿出来的东西，哪样不是在外面有价无市的？秦清意心里明白，掌门师伯还是谦虚了。
秦清意知道自己这位掌门师伯只是不怎么说话，但人是极好的，沉吟片刻，秦清意主动开口：“师伯放心，今日之事弟子不会外传，若违此誓，清意自会为天地不容。”
她立的是天地心誓，誓言中所说的每句话都会感应天道，是专门约束修士的。
“你这孩子。”闻清真人不轻不重的拍了下她的后脑勺，嗔怪道：“你师伯又没说什么，你心思倒是多。”
秦清意嘿嘿一笑。
有些话师伯不能说，但她得说。
她的身份，在剑门也就掌门师伯和师尊知道，现在又增添了一个师祖。
她们纵容自己留在剑门，但自己却不能仗着这层关系给剑门带来麻烦，小狐狸喜滋滋的想，今天她也是一个成熟的大人，要是族里的长老奶奶们知道了，肯定也得夸自己。
小狐狸沾沾自喜。
上官玉看着她，没忍住也笑了出来，她对于秦清意立心誓的做法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又送出去了不少好东西。
眼看着小姑娘得了好处开心的不行，上官玉的目光流连到一旁自始至终不曾言语的周知雪身上，她顿了顿，又从乾坤袖中取出一方冰蚕丝帕，层层展开竟是三枚流转着星辉的玉简：“这是早年游历时得的《太虚剑诀》残篇，虽不完整，倒与你冰灵根相合，如今你已是摸到了金丹边缘，希望能对你有所助益。”
她将那三枚玉简重新包好，牵起周知雪的手将玉简放了上去。
周知雪却惶惶，颇有些无措的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不能收。”
她敛了眉眼不敢去看面前的上官玉，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局促极了。
她这几日被秦清意照顾的极好，身上穿的是秦清意特意拿去改小了些的衣物，山上风大，又是刚开春不久，尚有几分寒意，毛绒领子围着周知雪的脸颊，不曾吹到半丝冷风。
偏生那张脸生的极好，不过六岁稚童，已经依稀能从眉眼间看出往后的风华绝代，上官玉耐心的蹲下身，轻声问道：“为什么不能收呢？”
面对着上官玉的疑惑，周知雪声音糯糯道：“剑门已是收留了知雪，知雪感激不尽，母亲曾经说过，做人应当知恩图报，至于别的，知雪不该奢求。”
她的话听在在场三人耳中，俱是一阵沉默，最后还是秦清意打破了僵局：
“师伯既然给你，那就收着吧。”
秦清意接过上官玉手中玉简，将其塞进周知雪怀中，顺带又扯了扯周知雪身上的锦裘披风，将风雪拒之在外，她捏了捏周知雪软糯的脸蛋，宽慰道：“不要总想些有的没的，剑门从不苛待弟子，你既来到剑门，便将这里当做你的家，不管发生什么，你还有师姐我呢。”
她言辞关切，初来剑门孤苦无依，惶惶多日的周知雪望着她，想到这些时日以来对方对自己的照顾，终是哽咽着扑进了秦清意的怀里，从一开始的小声啜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秦清意浑身皮毛一紧，她哪儿见过小孩子哭的场面？一时间手忙脚乱的给周知雪擦眼泪，顺带眼神求助的看向上官玉和闻清真人。
救命啊师尊师伯。
她无声的做着口型，眼神无助极了。
只可惜那两个大人却并没有过来拯救她的想法，反而忍着笑看着这一出好戏。
不过好在周知雪是一个很让人省心的孩子，纵使情绪崩溃也并没有哭闹很久，不过半刻钟，便从秦清意怀中抬起头来。
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子，显然是哭的伤心了。
看着秦清意襟前被自己哭湿了一片，小姑娘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了，声音小小的道歉：“对不起师姐，给你的衣服弄脏了。”
秦清意哪儿会将这点小事放在心上，看着周知雪总算是止住了眼泪，她可谓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她将人一把抱起，连着转了几个圈，逗得周知雪咯咯直笑。
两个半大的孩子逗趣，看的一旁的上官玉和闻清真人相视而笑。
“还有一事。”上官玉想到正事，拧起了眉，“前几日你同我讲了人皇被屠一事，之后我便与镇守在崖山结界的长老通了信，那边检查过后同我说崖山结界并未出问题。”
闻清真人提醒她：“结界可不只是崖山有，我是在人间界遇到的魔族，人间界那边的结界，还有幽冥鬼界那边......”
两人正在谈论，周知雪却忽然扯了扯秦清意袖摆，小手指向远处云海中若隐若现的山峰。三人顺势望去，只见崖山方向阴云翻涌，隐隐有血色雷光闪烁。上官玉唇畔笑意倏然凝固，声音冷的要掉冰渣子：“看来有些人并没有如实汇报崖山情况。”
闻清真人闻言指尖轻扣腰间玉笛，冰晶顺着青石砖蔓延：“人皇陨落那日，我在洛水畔嗅到过幽冥血莲的气息。”
她转身望向远处，眼神忧虑：“鬼门关的封印，怕是撑不过这个甲子。”
寒风卷着雪粒掠过执剑峰顶，檐角铜铃发出急促的清鸣。秦清意下意识将周知雪往怀里带了带，小姑娘发顶落着几点晶莹，很快融化成细密水珠。
她话未说尽，但上官玉却明白她的意思，“人族和鬼族那边尚未联系上，怕是还要用些时间。”
她轻叹一声，“但愿只是我们杞人忧天。”
两人皆都陷入沉默，不是她们过于忧虑，而是从前发生的事，那曾付出的惨痛代价，让她们不得不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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