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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女帝拯救中_杨尘微【完结】(142)

  “朕觉得,人生下来便同白纸一样,善与恶都是旁人评判的。一个人,为何会善,又为何有恶,都为周遭环境所影响。”秦玅观顿了顿,给她们些时间思量,“贱籍百姓,是生下来便是恶人么,良籍百姓,生来便是好人么。”

  小萝卜头和秦妙姝一起摇头。

  “你生来便觉得‘愿君千万岁’是好诗么?”秦玅观抚袍落座,半身浸在阳光下,视线下移,“你生来就觉得‘山登绝顶我为峰’是好诗么?”

  秦长华父母双亡,从小没了依傍,许多事都靠自个做成,所以自信自强,满含壮志。秦妙姝自小有太后护着,也看倦了这宫中争斗,所以喜欢有闲情逸致的诗句。

  两人顺着秦玅观的点拨细思,再次摇头。

  秦玅观坐了会,阁楼下又响起了脚步声。

  萝卜头定睛去瞧,看见了那个姓刘的古板老头,唇角一下耷拉了。

  “陛下圣安。”

  “弘安殿下,惠明翁主。”

  刘夫子行礼,萝卜头也微欠身,算是同老师见过了礼。

  “今日你在殿上讲的那些话,朕思量过了,觉得有理。”秦玅观道,“不过,朕不认可赏赐超格答礼这条。”

  “陛下,答礼丰厚正是彰显国力的一种手段,也能笼络诸邦。”

  “为的就是那所谓‘万国来朝’的盛况,让他们用那些寒颤贡礼,换取大齐的税赋?”秦玅观略感不悦,“这明是滋长狼子野心——”

  “惠明,你若是他们,见着衰败的大齐会有何等心思。”

  小萝卜头想了想:“我会想,怎么才能从邻居家多捞些东西!”

  “妙姝。”

  听得呼唤,秦妙姝低低道:“我会静观其变。”

  “微臣认为,当今还得维系着馈礼之制,能止兵戈便止兵戈。”刘夫子道,“为富国强兵留足工夫。”

  秦玅观和这老古板有一点看法是相同的:西域诸邦其实一直在观望,他们只想跟随强者撕咬弱者,从而扩充自己的力量。

  若要解决隐患,只有以战止战一条。将这群扮作家犬的豺狼打怕了,他们才会消停。

  不过,刘夫子觉得,这一仗可以拖延,等待一个好的契机。秦玅观却觉得,蕃西的动乱近在咫尺了,如今的朝贡,不过是风雨前的片刻宁静。

  “陛下,如今朝政积弊,军备松弛。还是等新政推行开来,军备整治完毕才能动刀啊。”

  秦玅观推开窗,偏首眺望远处摇曳的林木。

  “这是想等便能等到的么。”她道。

  沙场上,抢占先手的总比忐忑防备的多出些胜算。

  儒生只瞧见她是久病的皇帝,却总是忘了她曾经也是横刀立马的将军。

  秦玅观阖上窗,鼻息发重:

  “丹帐汗国也在等这个契机,朕瞧着,这个契机已经近了。”

  言毕,秦玅观拢袖下楼。

  萝卜头和妙姝一路紧跟。

  御辇上秦玅观垂首同二人说话。

  “朕像怀王么?”

  “怀王昏聩。”这次妙姝回答在前,“陛下并非怀王。”

  萝卜头一直没听明白一点,她不知道陛下到底是准备收拾蕃西了还是单纯不想再行馈礼制了。

  “陛下,您要等击退瓦格后,收拾丹帐吗?”

  秦玅观轻叹息:“我们已无先机。”

  双线作战,大齐承受不住。

  若是北边的战事能早些结束,新政能于全国铺展,她只需两年,便能彻底打散西域诸邦的野心。

  她本想叫两人一同用晚膳,想到这,便一点心思也没有了。

  “回去罢。”秦玅观说。

  *

  “将他带回去。”

  审完人,明堂上只剩女官了。

  众人还在思忖朱霁方才的供词,难以回神。

  “她私调钱粮,勒索辽东大小官员,将银钱全都砸在了皇太女身上。所以,她的死,全赖当今圣上!”

  “这么大笔的银两流出,悄无声息的经过漕运,正是已经握权的皇太女默许的。如今的黑水营,也就是过去的公主府亲兵,为何能成为精锐中的精锐,正是唐简从中哺育的。”

  “她既勒索辽东百官,辽东百官便加倍的盘剥百姓,银钱最后还不是到了太女手上!”

  “为何这账目这样难查,为何钱粮踪影这样难寻?没有太女的默许,唐简能做的这样隐秘吗?唐简既死,她安心享受着这些血汗钱,正是狡兔死,走狗烹。你们唐家姐妹,真是个顶个的傻。”

  “这么多人不敢接的差事,唯独你们敢接,卖力办完了,一条白绫了结此生。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

  ……

  唐笙眼底染了血丝,抬眸时显露出了疲态。

  “朱霁污蔑陛下是兔死狗烹的绝情君主,我方清露第一个不服。”二姐道,“若是陛下真像他说得这般,默许唐尚书征调钱粮,又何必与朝臣对峙。唐尚书离世后,也为了她的声望,不批案档——”

  “若相信唐尚书,陛下又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唐笙喉头滑动:“若是纯粹利用,照着朝臣意愿办理便是了。如今这情形,是给陛下添麻烦。”

  沈长卿也不赞同朱霁的说辞。

  她道:“辽东养着二十万的守备军,吃的都是府库存粮,边塞有动乱,陛下一向仁爱,怎会为了扩充黑水营私自调拨辽东钱粮?”

  唐笙眼眸微烁,看向了方清露:“二姐,你同林将军从前一直待在黑水营地。扩充军备的节点同唐尚书来辽东的节点接近么?”

  方清露凝神细思,心下一紧。

  良久,她道:“过去太久了,我记不大清了。”

  唐笙心思细腻,善于捕捉熟悉的人面部微弱的表情。方清露说这话时,有意识地触碰茶盏,唐笙的沉重了些。

  沈长卿说得也在理,陛下仁爱,不会允许私自调拨钱粮。

  但还有另一种可能:唐简做这一切时,秦玅观并不知情。她确实为了秦玅观,通过私下运作,解决了燃眉之急。

  庆熙十年之后,储位空悬,老皇帝病倒,正是夺位的好时机。那样的情形下,能有一支劲旅,便是把控大局的利器。

  唐简不惜背上骂名,抛却性命,也要替秦玅观布置好。

  做着一切时,她定然是心甘情愿的。

  唐笙掩面,心里涌起了许多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起秦玅观赏赐的扳指。

  *

  天色暗了,靠着五屏椅的秦玅观心绪不宁,拇指上的玉扳指转了一圈又一圈。

  方汀燃了安神香,又给她端了安神汤,秦玅观这才平静下来,抽离忧思,忆起白日发生的事,回顾听过的每句谏言。

  不知怎的,她耳畔总回荡着秦长华念过的诗句。

  “无岁不逢春。”

  秦玅观书下这句话,视线渐渐模糊,视野里只剩下了“无岁”二字。

  信笺同沾染了花瓣凝固汁水的字迹重合了。

  “无岁。”

  秦玅观轻念这两个字,从身后的木匣中取出了唐简的遗书。

  那些斑驳的字迹忽然就清晰了。

  秦玅观指尖发颤,喉音发涩:

  “愿君千万岁,无岁不逢春。”

  第121章

  秦玅观初见唐简是在庆熙四年的暮春。

  那时秦玅观刚满十岁, 还是个上敢窜树,下能捉促织的淘气包。平日里,最爱跟着师傅习武, 追着夫子求教,最厌恶跟着嬷嬷学习仪态和女红。

  宫里的规矩坏不得, 江皇后忧心女儿日后闯祸, 特意从朝臣家挑了性子稳重的唐简来当她的伴读。

  伴读入宫那天,秦玅观趴在结实的树杈上眺望,脚下是急得团团转的宫人。秦玅观在额前搭了个帐篷,跟话本插图里的孙猴儿似的眺望这个大她半岁的早慧小古板。

  小古板一袭圆领素衣,绸袍之下还穿着粗麻斩衰。

  她透过枝头的残花看向精致得像是唐瓷娃娃的人, 知道她就是帝后膝下唯一的血脉,崇明公主秦妙观。

  秦玅观摇着树杈,摇得落花飘得她睁不开眼,这才满意地下了树。

  她拍拍掌心,扬着下巴道:“本宫就是崇明, 你是新来的伴读吗?”

  唐简照着教引姑姑说的,恭敬行礼:“ 殿下, 我是您日后的伴读, 唐简。”

  秦玅观去哪唐简都要跟着,像是父母安插在她身边的细作。她也不爱和无趣的小古板玩,用鼻孔看了几天人,一直和她亲近不起来。

  她还是照常上树, 给礼仪嬷嬷放鸽子,故意绣错花, 搞烂整张帕子。

  公主犯错,嬷嬷们自然不敢动她, 只得遵照嘱咐,惩戒秦玅观的伴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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