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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弱女帝拯救中_杨尘微【完结】(217)

  剑刃偏过,划在了她的肩膀上。受惊的马匹扬蹄嘶鸣,冲得阵后战马后退几步。

  火光绵延,照亮了无数道雉堞,黑洞洞的炮口也显露出来。

  龙纛升起,彰示者来者身份。

  书写着“齐”字的军旗猎猎作响,划破了漆黑的夜。

  秦玅观放下弓,隐在灯火中的眼眸无比幽暗。

  三营将军望见她,面露惊惧。

  身后的军阵更是一片哗然。嗡嗡声犹如潮水,涌入沈长卿的耳朵。

  长剑落下,激起马蹄踏碎的雪污。

  城门洞开,一队青蓝袍制的御林卫策马前来,为首的方十一高举手中的诏旨,高喝传令。

  “陛下有令,沈长卿乃是平定沈逆篡位之功臣,勇毅果决,深明大义,周旋于逆贼之间,愤斩贼首。于大功之臣,秉持公心,不当以株连惩之,故恕其无罪,尽矢志报国之能。钦此。崇宁四年辛巳仲冬廿六。”

  唇瓣干涩的方十一语调沙哑。

  “沈长卿,接旨!”

  沈长卿僵直了身,两行清泪划过。

  十一月二十六日——秦玅观早在她率兵出发前就写好了这封她渴盼已久的诏旨。

  她望向城楼上的人,视线模糊,她掩面,受了伤的肩头轻颤起来。

  眼泪像血渍一样漫过指间罅隙,染湿了紫袍。

  城楼上,秦玅观的睥睨和黑洞洞的炮口与禁军喷出怒火的眼睛那样,令北境三营的将军无处遁逃。

  他们想要将罪责全部推卸至沈长卿身上,说出的求饶和托词却又无法上达天听,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喃喃自语。

  越来越多的身着重甲的禁军从城门涌出,铺开专门对付步骑混合军阵的盾牌与长枪,火铳兵隐于之后,枪口对准前排军士,已作击发姿态。

  再往高处望去,密密麻麻的弓弩兵已经做好准备,只待秦玅观一声令下。

  “告诉官兵,不知者无罪。”秦玅观说。

  “是。”传令兵官抱拳。

  皇帝口谕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整个城楼驻军齐声高呼:

  “陛下有令,不知者无罪。凡,再有作乱者,杀无赦——”

  喊声震得战马后退,军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银刃闪过,方十一拔刀长喝:“骑兵收刀下马,步军结成整队,向陛下行礼——”

  将军看向兵丁,兵丁看向将军,僵持良久,队伍缓缓运作,依照方十一所说的执行了军令。

  “跪!”

  沈长卿下马时颤得厉害,血渍染满了整个肩头,就连外露的白衬领也不见本色。

  蓦的,马缰为人牵住,腰间也多了一双有力的手。

  她抬眸,看到了面色凝重的执一道人。

  “还同我立在一处,为我牵马,可是要死的……”沈长卿翻身踩蹬,语调极慢。

  执一握紧她的臂弯,眼眸低垂:“长卿,你低估了陛下的圣明与肚量,也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和狠戾。”

  沈长卿眼中的光点烁动,映出了执一的身影。

  执一圈着她的臂弯,看着她滑向地面,颤着身躯摘下官帽,身前身后都浸出了鲜血。

  血液顺着她的袍服,划过手背聚于指尖,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汇成血水小凼。

  执一收束视线,眼中那点光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眼角那一抹不易觉察的泪痕。

  它太浅太淡了,风一吹便消失了。

  第185章

  唐笙坐于篝火旁, 烤着冻得僵硬的双手,火光在眸中跳跃。

  “还是没有消息么。”方十八张手捏着碗沿送到唐笙面前。

  唐笙摇头,接碗抿了一小口, 舌尖满是粗粝的颗粒。

  “省粮,研了木屑混进去煮了。”方十八将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捏碗的那只手甩下, “一人一碗,多了没有。”

  这是她们昨日定下的规矩:非城上当值官兵,一日只贡两餐,城中善堂一日也只施一回粥了。

  城中口粮满打满算只能供给二十日了而丹帐人未有退兵的迹象。临近的泷川未有讯息,更不必提京师了。

  这不是个好迹象, 她们不得不做最差的打算。

  说话间,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

  两人一齐回头,看到了跪地的瘦马。

  那马支撑了片刻,歪倒在泥地里,瘦得突出的肋骨随它大口大口的呼吸凸得更显眼了。骑兵跪于马前, 面露凄色,而步军却盯着地上一人一马, 眼里泛起了微弱的光亮。

  唐笙想起了自己的河曲马, 不忍再看。

  “没有马草了。”方十八回眸,“这样的情形会越来越多。”

  篝火发出一声“哔啵”,两人都未作声,直到方箬的身影压了下来。

  “不杀也会被饿死。”她道, “早些杀了,肉还能多供些人。”

  “可是杀了, 突围时用什么?”方十八下意识反驳,“那些军械叫人背么, 车也叫人拉?”

  “那你弄些马草来,将它们喂饱。”方箬立在篝火前,神色晦暗,“饿死也是死,被杀还能少些痛楚,你是马,你选哪条。”

  “我……”方十八语塞。

  “先杀伤马劣马。”方箬按刀背身,“方维宁、唐笙——”

  十八同十九一起打了个寒噤,等着方箬的话。

  “你们两个,少些心善。”方箬咬字有力,“不然,日后死的就是你们。”

  甲胄碰撞声渐远,方十八和唐笙对视一眼,都不忍心去做督促这道将令执行的恶人。

  在马背上坐久了的都知晓这种感觉——战马通人性,随军士出生入死,已然成了不会言语的同袍。

  下了这道令,步军该开心了,却近似抽走了骑兵魂魄。这种感觉比打了败仗还要难受。

  正犹豫着,方箬的属官便已开始行动,嘈杂的人声飘至耳畔,应是骑兵的争辩与属官的劝解。

  方十八和唐笙忽感惭愧。

  重甲久坐难行,方十八探出一只手,唐笙握住,借力起身。

  不远处,随着属官的一声令下,马匹惨叫连连,随之而来的还有闷重的倒地声。

  血水染红了雪污,衬的泥泞更肮脏了,利刃扎进血肉的声响格外清晰。

  唐笙牵起河曲马,抵上它的面颊,遮住了它的耳朵。

  掌心挨着马鬃,河曲马突出的脊骨令唐笙心头发涩。她阖眸,等军士们分割完马肉,才牵马回帐。

  路上,她听到了与属官僵持的军士争吵。

  “青骢随我征战多年,伤也是杀伤上丹帐人的弯刀划的,叫我送它进汤锅,我做不到!”

  “哪里来的马草养活它,与其饿死,不如给它个痛快。”

  “你怎么不给将军们的战马一个痛快呢!在这胡言乱语什么!”

  “再不放手就是违逆军令了!”

  “不放!”军士攥紧缰绳,将人属官顶了出去,“有种你上中帐牵了方总兵和唐参赞的马煨汤!”

  “你——”属官扯着缰绳另一端,空着的那只手指着军士的鼻尖,用眼神示意他有人经过。

  军士还是嚷嚷着叫属官去杀上官们的马,唐笙牵着马垂眸经过时,周遭霎时噤了声。

  西南护城一战,唐笙打出了威名,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举措也凝聚了人心。军士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真要见着她们几个主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众人垂首作揖,静待上官降罪。

  唐笙没有侧目,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瞧见的模样走过,心情低落。

  方十八跟在她身后,经过时朝军士们挥了挥手,叫众人散去。

  这种事,没人心里好受。

  她追上唐笙的步伐,追问起彻底被围前陛下发来的最后一封书信。

  “不知驰援之期。”唐笙低低道,“还能调多少兵,你也能猜出来罢。”

  “新征发的兵丁呢?”方十八问。

  “粮从何处来,军饷从何处来呢。”唐笙看向她。

  方十八语塞,安静地随她走了一段路。

  “若是泷川失守,孙镇岳故意将咱们丢在此处,咱们就连突围都难了。”

  唐笙思忖了片刻才道:“除了突围,咱们应当还有别的法子。”

  “什么法子?”方十八眼眸微动。

  *

  幽州府衙前,三两个蓝袍随军官员结伴走过,低低说着什么。

  “依你所说,她还能活?”

  “那一箭,你没瞧见么?镞都斩了,就一根木头戳子。陛下的意思,你还不懂么?”

  “这是这样大的罪过,能保全尸首都算格外开恩了。即便陛下甘愿保全她,日后呢,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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