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笙眼泪滑落,望着茶盏久久不语。
雾气愈发浓重了,渐渐的,她快看不清唐简的身影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又陷入了一片灰蒙。
唐笙头晕目眩,所有的思绪好似都要被抽离了。一开始她还记得唐简的面容,晕眩感愈发浓重时,她记在脑海中的声音也消失了。
眼前又一团光晕轻轻摇曳。
唐笙循着光,拼命拨开雾气,好似溺水的人拼命游上岸。
她睁开眼,看到了书案上燃烧的油灯,好似从睡梦中苏醒。
睁眼的那一瞬,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笙的眼皮很重,连偏首都觉得困难,只有指尖还能挪动,指腹触碰到了秦玅观的手背。
跪伏在榻边的秦玅观感受到手背白布带来的粗粝质感,倏地睁开了眼睛。
“阿笙?”她轻唤,泛着光晕的眼睛写满了惊喜。
唐笙唇瓣翕动,吐出点细微的声音。秦玅观跪起身,贴近了去听。
唐笙在唤她陛下,可是因为元气大伤,吐字很难清晰。
“我叫御医来,你等等。”
觉察到唐笙不愿松开她的收,秦玅观贴着她的面颊,温柔道:“我不走,只是去取水……”
唐笙愈是这样,秦玅观的心愈是疼痛。
随驾御医的话萦绕在耳畔,她们都说,唐笙很难醒来了。但秦玅观不信,她守了两个昼夜,终于守到她睁开了眼睛。
随着她的传召,随驾御医齐聚一堂,望闻观切了好几番,紧蹙的眉心还是没能舒展开。
秦玅观的视线扫了过来,众人垂眸,根本不敢答话。
那丹帐长刀近乎要穿开了唐笙的心口,链锤击打带来的内伤根本无从医治。
眼下这个条件,就是用尽整个蕃西的药材也是无法医治的。
御医们想告诉秦玅观,这是回光返照,又怕掉了脑袋,一个个沉默不语。
“执一道长还有多久才到?”秦玅观搁下茶窠,回首道。
“回陛下话,信使已派出三日了,照理说,最快一旬,执一道长就能到凉州了。”御医胆战心惊道。
“一旬?”秦玅观托着杯盏转身,语调里的冷厉已藏不住了。
“一……”
“七日。”秦玅观打断御医的话,“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七日内必须请来执一道长。”
侍从同御医们哆哆嗦嗦地应下了。
“滚。”秦玅观阔步走向床榻,“都滚。”
众人收拾好散落的褡裢,连滚带爬地出了内室,小心翼翼地掩上了门。
秦玅观不敢托唐笙起身,只是将小臂垫在唐笙颈间,抬高了些,喂给了她一些水。
唐笙语调高了些,说话声依旧沙哑。
“我……伤了哪……”
她浑身都痛,自己也说不出到底痛在哪了。
一轮又一轮的厮杀,弯刀几乎砍向了她身体每一处,若她是盆松散的糯米,此刻也该被砸成年糕了。
“心口。”秦玅观匆忙解释,但没能掩藏喉头的哽塞,“那伤口是斜着的,应当不曾伤及要害,不然就醒不来了。”
“不止……这一处罢……”唐笙话说得吃力,说一个字要歇上许久。
“还有些内伤,没有大碍,好好将养就好。”秦玅观说。
唐笙知道她在骗她,只是偏了偏首,枕上了她的臂弯。
“我要……陛下抱着……”唐笙阖眸,倦意浓重。
秦玅观扯下可能硌到她的革带,轻手轻脚地上榻,依偎在她身边——从前她很喜欢唐笙用这个姿势抱她。
唐笙发觉她有些发颤,呼吸重了些,努力喷出些许热气,可秦玅观却不能像从前那般感受到她温热有力的鼻息了,秦玅观想要收紧臂弯,又怕弄痛她,隐忍化作水泽,聚于眼眸。
“陛下……我好累啊——”唐笙勾住她的衣角,缓了缓,一字一顿道,“可我……又不想不走。”
秦玅观再也忍不住了,泪水在唐笙的中衣上播下点点泪痕。
“那一仗打得很好。”秦玅观哽咽道,“方箬截下了突袭的轻骑,两千人拖住了近万之师,你呢,五千人,阻击了数万之敌——”
“这是大胜,待到班师回朝,我还要好好封赏你。”秦玅观鼻音很重,“你舍得走吗?”
唐笙的语调更低了,她问秦玅观怎么封赏。
秦玅观抵着她的发旋,喉头涩得快要说不出话了:“你想要什么,我便给什么,什么都给。”
唐笙快要睁不开眼了,她扯着嘴角,轻声道:
“我想,要你……长命百岁。”
第213章
“七日?七日怎么够!”接到诏令的传令官张臂抖袖, 光是望天心里都一股怨气,“陛下她莫不是——”
“不要活命了?!”同行的慌忙捂住他的嘴巴,“唐大人重伤在榻, 你要是犯了大不敬之罪,可没人能救你!”
“这就是把我杀咯, 我也赶不到啊!不是捂上眼睛和嘴我就敢接这差事的!”
“那还有别的法子吗?违命是死路一条, 办不成差也是死路一条。”
传令官欲言又止,最终重重叹息。
自打陛下将唐大人从死人堆里刨出来,天上的天是晴的,地上的天却布满阴翳。这几日前线还在推进,抓着的丹帐俘虏从前还有回去的机会, 如今就跟肥猪一般圈着,拒不放下兵刃的,一概依照圣命屠戮干净。御前伺候的更是大气不敢喘一声,生怕惊扰了唐大人养病。
“我不是不知晓,可这未免太强人所难了。”传令官拍手, “就是那执一道人会在天上飞,七日内也到不了蕃西啊!”
“陛下这样急, 到底是为何, 你还不明白么。”同路的瞪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量,“能多快就多快罢。”
传令官不语,前往驿馆牵马的步伐更快了。
唐笙和方箬算是一战成名了, 五千人硬生生歼敌两万,两千人迟滞数万人的进攻, 一举打出了齐军的威名。事归拢全部消息,才知她们牵制的是丹帐大可汗麾下全部精锐, 搅乱了丹帐近十万人的调度。齐军借此三日内突进二百余里,一举收复丢失的蕃西二十四州县,打进了丹帐国土。
前往辽东请执一道人的传令官们也聊过,他们预计,唐笙若是捱不过来,凭凉州保卫战同三文关阻击战,就够她封侯拜相了——她同她长姊一样,大概死后画像都会被皇帝奉入凌烟阁,甚至是供于太庙,享历代皇族的香火。
他们说得又憧憬又惋惜,仔细听来还酸溜溜的,像是将死后追封当作了至高无上的荣耀,只要死得不是自个就能肆无忌惮地谈论这些。领队的方十六听了,烦得想把这帮人揣进冰封的臭水沟里。
马背上,方十六握着刀柄叫骂:“少说两句话还能节省力气,议论这些,想拔舌头么!”
传令兵官们脑袋垂到胸前了,拽着缰绳不敢说话。
方十六咬咬牙,马鞭甩得更重了。
蕃西至京师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在夸耀唐笙的功绩,恭祝凉州大捷的贺表也递个不停。
越是这般越不是什么好事——官场响起同道声音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是等到了时机墙倒众人推,要么是劳苦功高的根本享受不了什么殊荣了,对朝堂上这帮人没什么威胁。
方十六越想心中越感凄凉,她甩甩脑袋,强迫自己全心全意观察路况,下定决心要将执一道长尽早带回来。上回陛下一脚踏进鬼门关就是执一道长想法子拉回来的,十九体魄比陛下强健,执一道长一定会有法子的。
除了换马,她几乎都在马背上,腿内侧磨破了痛到发麻了也不停下。往东走天气转暖,地上的雪融化不少,方十六连人带马跌倒了好几回,从泥泞中爬起再次上路,连检查伤口的功夫都没有。
一旬多的路缩成了五日,见着那道石青色的声,方十六几乎要放声大哭了。
“道长,求求你,立即随我们赴蕃西为唐大人疗伤罢!”
双腿发软的方十六单膝跪在她面前,执一认出她是陛下身边的女卫,有力的臂弯托住她。辽东消息要比京中迟滞半旬,她还不知蕃西到底发生了什么。
方十六向她讲了战况和唐笙的近况,执一回眸望着身后立着的人,眸中光点轻漾。
面染病气的沈长卿朝她颔首,用眼神叫她安心。
辽东战事进展还算不错,诱饵抛出,背囊收缩,即将依照既定策略,将瓦格大军斩成前后两截。战事稳步推进,兵丁士气高涨,能听从调令酣然入睡,主官们与之相反。方清露忙得几宿才能休息一回,她也心事重到辗转难眠,久而久之就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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