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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缠_云深月朝【完结】(32)

  冷落宋时汐后,她的身体开始逐渐出现不适,那会还未查出大毛病,但深夜总腹痛难耐。

  私人医生一而再地劝导,让她去做全身检查,但宋徽绫忙于各种事情,一直拖着不动身。

  有一夜凌晨,再次腹痛发作,她大汗淋漓地醒了,忍着没喊人。

  房间外窸窸窣窣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

  “……从宫颈方面入手,我问过十几名权威,这种症状就是宫颈疾病。”

  宋徽绫开始以为是宋时沅,直到听见接下来的对话:

  “您千里迢迢赶来就为这个吗……?”

  “路过而已。”

  至此才发现说话的人居然是宋时汐。

  因为宋时沅住在家里,搬出去的只有宋时汐。

  “那您慢走。”

  她对宋时汐冷淡,身边人自然跟着冷淡。

  宋时汐连口水都没喝上就被礼貌驱逐。

  可她却像习惯了,一声不吭开车走人。

  那夜南城的暴雨淹没了隧道,不知宋时汐如何回去,几点到家,无人问她。

  无人爱她。

  在反复煮熟的茶水前,宋徽绫神色衰败地捂住额心,时浣担忧地往前走了半步。

  听见宋徽绫徒然坐直身子,说。

  “再帮我办件事,要快。”

  作者有话说:

  时浣 huàn

  时沅 yuán

  姜泠 líng

  第二十八章

  圣诞节这日,街头灯火葳蕤。

  三日大雪,覆盖得极深。

  宋家临时发布宋徽绫病危的消息。

  这则讯息仿佛一枚深水炸弹。

  将南城宁和的冰雪琉璃世界炸得粉碎。

  各家族的重要人员皆匆匆往宋家赶。

  宋时汐被连夜喊回家,时浣亲自打的电话。

  她一直知晓宋徽绫的身体状况,只是没想过严重到这地步。

  几年没踏入宋家大门,宋时汐恍若隔世。

  她仿佛真同当年的宋慕琦重合,与宋徽绫产生矛盾误会,然后毫不犹疑地搬离宋家。

  但又与宋慕琦不一样,她没有干过任何违心违德的过分事。

  这些年,宋时汐只是宋时汐,那个寡恩,自利,淡情的宋时汐。

  时浣迎在门前,似专程等她:“二小姐。”

  宋时汐意外地望她一眼,没说话,兀自走进大堂,仰头打量环境。

  一如往年。

  钻石吊灯维持着永久闪耀的光辉,开灯时,旋转的璀璨照亮厅堂。

  房间还煮着茶,宋徽绫的杯子倒洒在木几旁,时浣把它们全收走,残骸统统丢进桶内。

  人走茶凉四个字,此刻成为无力的具现化。

  床边,沈知凝和宋时沅已经跪在两侧,周围站满世家女,低低的啜泣声在沉闷的屋内显得凄凉。

  她们哭的,是母系派即将灭亡?是未来无法定夺掌控的命运?还是……单纯为宋徽绫的离去?

  宋时汐没来由升起股烦躁。

  “哭什么,人还活得好好的,全围在这干嘛?”

  众人闻言纷纷侧首,就见宋时汐站在皛与闇中,卷发简单扎起,容貌与宋时沅相似又不相似。

  昏黄将她的轮廓割裂得凌厉无比,好似把锋利的剑,稍稍挨碰变会被立即捅穿身躯。

  宋徽绫私下曾偷偷叹过。

  其实宋时汐比宋时沅更适合家主这个位置,只不过出事之后,宋徽绫不敢重用她,她怕宋时汐变成第二个宋慕琦。

  她不想亲手送走儿子,再亲手送走孙女。

  宋徽绫无法忍受又一次的万劫不复。

  壁钟嘀嗒流动,宋时汐慢慢靠近,门缝投入的乍白被她反手推于其外,她像站在荆棘丛的花。

  “是西西吗。”

  躺在床上的人听见动静,说话已然十分吃力:“西西啊。”

  宋时汐垂眸,安静盯着洇在窗台的灯花。

  她没有去看宋徽绫。

  众人自觉让开,静默许久,宋时汐才大步走近床边,弯下腰,入眼的不是意气风发的家主,而是一位病入膏肓,骨瘦如柴的老人。

  雕花木床近两米宽,宋徽绫躺在其中,令她本就瘦弱的身体望上去更加轻薄,仿佛漂浮的棉花。

  只一眼,宋时汐几乎瞬间湿润眼眶。

  她恍然记得宋徽绫教她唱歌,小乌鸦找妈妈。

  它的妈妈年纪大呀,躺在屋里飞不动。

  小乌鸦呀叼来虫子,一口一口喂妈妈。

  她的妈妈宋慕萱身体柔弱,性格又太软,一向不怎么管家事,所以宋时汐跟宋时沅两人,都是宋徽绫亲自带在身边养大的。

  直至宋时汐被放弃,倔强地说走就走。

  她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宋徽绫其实不太习惯,经常叫完宋时沅就顺口唤一句“西西”,见无人应答便闭了口喝茶。

  这个习惯持续一年多才渐渐改正。

  覆水难收啊。

  那封公式书伤害了宋时汐,更变成宋徽绫心中永不泯灭的刺。

  她叱咤风云数年,唯一后悔两件事。

  第一件,没有早点处置宋慕琦这个罪魁祸首,导致悲剧产生了开端。

  第二件,没有尽全力查明真相,只因只言片语的误会,导致宋时汐离心。

  “西西……你坐。”宋徽绫伸出手,虚控抓着什么,又因无力下坠。

  宋时汐接住她掉落的臂膀,迟疑了片刻,终于缓慢地握住对方。

  “……大……大家都在吧?”宋徽绫尽全力抬头,时浣赶紧上前扶着她起身。

  她的指已然微凉。

  “时浣……你,你把……念给她们听,快!”

  宋徽绫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异常吃力,但她十分着急,额头沁了薄汗,覆盖满细密的水珠。

  时浣不敢耽误,磕绊着,连滚带爬地从抽屉中翻出崭新的公式书,刚印的章,还潮湿着,被拿它的人着急之下抹得模糊。

  这封告示寥寥几字,浅墨淡彩,似一本书该有的结局。

  “我死之后,能力强者,胜任家主。”

  宋时汐在话音刚落下时分捏紧了那双手。

  母系派有话语权的人都在,众目睽睽,宋徽绫撤回多年前错误的信件,承认能力大于一切。

  她将答案改写,将信重新发送出去。

  宋时汐接收到间隔十年的邀请函,牙齿不自觉颤动,她努力克制,依旧咬破了唇角。

  宋徽绫做错了吗?或许站在她的角度,这样的抉择对所有人都好。

  可那我呢,宋时汐无数次想说,那我呢?

  漫长腐朽的岁月里,她未再期盼过一分一秒。

  月色如水,吾如厉鬼。

  宋时汐的心,早就于花开花落中被她亲手挖出来,血淋淋的浸在冰川寒流之下。

  ——“我没有等了。”

  女生淡然的声音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凉:“太迟了,外婆,灯笼易灭,恩宠难寻。”

  无人爱我,无人爱我已十年之久。

  她的委屈,抑郁,悲伤,害怕,早扼杀在信中,十年前的那封信中。

  如此轻柔的一张薄纸,一抹浓墨。

  割得她鲜血淋漓。

  顷刻间,宋徽绫慌张地想牵住她,想像小时候那般,抱着她在膝头亲昵。

  宋时汐却渐渐抽离开,起身往后退了几步。

  “西西啊……”

  下雪了,沈知凝惊悸的哭声划破雪夜。

  “老祖宗!!”

  “外婆——”

  宋时汐远离灯火辉煌,独自隐入黑暗。

  真冷,她抹了抹湿润的脸,发现抹不掉水渍。

  那枚冷翠从未带过,她今晚还给了宋徽绫。

  “太冷了。”宋时汐自顾自地走,抬头见白霜压断了枝头,突然想哼歌。

  它的妈妈年纪大呀,躺在屋里飞不动。

  小乌鸦呀叼来虫子,一口一口喂妈妈。

  雪覆盖住来时的路,一切无痕。

  宋时汐闭上眼,凝了过久的泪珠立即滚落,与雪融为一体,很快消失殆尽。

  从未如此倦过。

  宋时汐蹲得双腿麻木,身无知觉。

  此时头顶的风雪骤然暂停。

  眼皮下徐徐出现两只脚,她顺着方向往上看。

  夏帆的伞往外倾斜,杏眼清明:“好狼狈啊。”

  宋时汐仅仅无措了一秒,发红的眼睛攀上笑意:“是啊,所以你要把我捡回家吗?”

  “你是炸弹,我才不。”夏帆摇头,伞外的肩膀覆层薄霜,好似个撒了白糖的粽子。

  “……那个,我……她,里面?”

  说得乱七八糟,换个人兴许听不懂,但如果是宋时汐:“嗯。”

  12月25日,圣诞节,夜晚十一时。

  宋徽绫与世长诀。

  夏帆进去了一会儿,出来后发现宋时汐还站在那棵树下,车灯将她的身影打得忽明忽灭。

  宋时汐穿得太少了。

  临走前,宋时沅本要送夏帆,但宋徽绫刚去世,宋时沅不能表露出任何……额外的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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