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寒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寒意扑面而来。
这里冷冷清清的,不见半分活色生香。
凄清的寒意吹去了她心中对昙鸾的伤心和怨怼,她想:“昙鸾只是心中有恨,当年阻碍她和慕凝在一起的,是瑶光派的掌门,是她的阿娘,更是那套伦理纲常……她恨那些伦理纲常,讨厌恪守伦常的正道人士,所以想逼我去做乱.伦背德的事……”
因着梦境中感同身受的缘故,回过神后,她竟有些理解昙鸾的恨意。
虽然理解,但,凭什么倒霉的是她啊?
若真遂了昙鸾的心意,她和师尊的师徒关系回不去不说,她还会害得师尊身败名裂。
她才不要这么做。
她又何尝不怨那套伦理纲常?也曾无数次设想,若不是师徒关系,她是不是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表达心意?可就算再怨再讨厌,她也不想去做师尊不喜欢的事。
她要的是两情相悦,若对方没有动情,那根本就没有开始,又何谈伦常的阻碍?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低声的咕哝:“我喜欢有什么用呢?得她也喜欢我,才能做那些事吧?”
四下无人,一阵阵清淡甜软的香气扑鼻而来,与昙鸾房中的合欢香如出一撤。
外界的气味、声音都可以传入风月幻境中。
谢清徵气沉丹田,用灵力将吸入的香味用尽数化去。
房中挂着许多美人图,进入画中世界后,她一个也没瞧见,不知那些精怪是不是都被师尊除去了。
也不知师尊在哪儿?
她不能过度消耗灵力,今日又是解毒,又和昙鸾一战,谢清徵有些担心她体内的阴毒复发。
师尊。
师尊。
所思所念皆是她,脑海浮现出她如画般的眉眼,心中思绪万千。
她会不会怪自己擅入幻境?明明说了,让自己等她出来……
谢清徵回忆起那句她附在自己耳畔,低低的“不许睁眼看,等我回来”,竟觉分外温柔。
她很少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同人说话,她对旁人向来是冷然的,淡然的,古井无波,不苟言笑。
因着师徒关系的缘故,不知不觉,自己得到了她的很多温柔,很多偏袒……不敢奢多了,但求维持这份师徒关系。
谢清徵心中情思绵绵,一片柔软。
情念一生,周围景色竟跟着变化,长街、灯笼,蓦然坍塌,精舍、华灯、烟火、梨园、鼓吹,平地而起。
谢清徵怔了一怔,停下脚步,茫然地环顾四周。
灯火辉煌间,忽见美酒佳肴,绣座帷纱,美人如云,一派热闹堂皇。
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皆是女子,倾城倾国色,袅袅解语花,有人抚琴,有人下棋,有人写诗,有人作画……皆是各有千秋的美人,有的清冷出尘;有的凌厉傲然;有的天然质朴;有的斯文温雅;有的雍容华贵……
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仿佛都长在她的喜好上,完美无瑕。
令人恍惚的完美,完美到不太真实。
这是到哪儿了?这些都是画卷上的精怪吗?
虽是尘世的欲念所化,倒不见半分色气,唯见风月无边,风雅缱绻。
并没有茫然很久,谢清徵清楚地记得此行的目的,把师尊安然无恙地带出去。
美人如云,她的目光略过她们时,却不作停顿,一如当年,只觉是寻常。
唯有看见一个戴着白纱帷帽的女子时,她的目光稍作停顿。
那女子的气质有几分像师尊,走近了看,却不是师尊。
谢清徵转开视线,继续在人群中寻找莫绛雪的身影。
意间抬头时,望见厅上匾额题着“镜花水月”四字。
恍惚感顿散,她暗觉好笑,心想:“这是画卷中的幻境,可不就是一场镜花水月?”
又想起昙鸾所说,这幻境是用来磨砺心性、治邪思妄动的灵器,若无情无欲,很快就能抽身而出。
大抵最初进入幻境的那一刻,她心无杂念,因而幻境也空荡荡的;后来想到了师尊,幻境因此发生改变。
但她心中只有情念,没有欲念,幻境所化的精怪也就不沾染半分色气。
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
谢清徵下意识拔剑,后退一步,却见莫绛雪站在她身前,身姿翩然,长发如墨,面色苍白,浅淡的双眸正盯着她看,同她道:“不是让你别进来吗?”
熟悉的,清冷又悦耳的声线。
谢清徵盯着那人,心跳骤然加速,手中的剑还未回鞘,说话却开始底气不足:“你……你是真的?还是那些妖精幻化成的?”
莫绛雪盯着她,唇边浮起一缕浅淡的笑意:“被骗了这么多次,总算谨慎了些。”
谢清徵嗫嚅不言,还是不敢收剑。
莫绛雪敛了淡笑,虚虚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几声。
谢清徵打量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忍不住担心:“你、你还好吗?”
莫绛雪摇摇头:“并无大碍。”她慢条斯理开口,证明自己的真实性,“你的灵狐脾气很不好,经常和我的仙鹤吵架;你刚学御剑飞行时,摔断过腿;你做饭很难吃;你总是心口不一;你……”
“好好好,停,不说了,师尊,我相信是你了!”谢清徵连忙收了剑,道,“你好久都没出来,我就进来看看……”
莫绛雪:“适才听见一阵铃铛声响,一时不慎,迷了路。”她看向四周,盘膝坐下,弹了一曲,琴声叮咚叮咚,那些熙熙攘攘的女子,霎时消失不见。
空荡荡的室内,只剩下她们师徒二人。
谢清徵望向四周,试图寻找出口。
莫绛雪忽然开口问她:“你是不是动情了?”
谢清徵僵住身子,呼吸一滞,瞬时心慌意乱,似乎能听见脑中有一根弦断裂的声音。
这要怎么回答?师尊发觉了她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她不敢开口说话,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箫,指尖惨白,一如她的脸色。
莫绛雪若无其事般,继续道:“你若未动情,应该出现在一条空荡荡的街上;你若是动情,幻境便会带你来这里;你若是产生了……”
剩下的“欲念”二字,她没说出口。
她语气平静地问:“那个人是谁?”
“我……我……我……”喉咙似哽住一般,谢清徵嗫嚅数次,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良久,她掩饰道:“师尊,我没有。”
莫绛雪盯着她,见她异常窘迫,确认了心中猜想,继续逼问:“不愿告诉我?怕我知道?怕我反对?”
谢清徵呆立在原地,惶恐无措。
她不敢说不出口,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她更不知道师尊是不是知晓了自己对她的情意。
会骂她吗?会斥责她吗?还是会将她逐出师门?
她几欲跪下,乞求原谅,却又听莫绛雪转开视线,寒声道:“你不愿意说,便不要说了,我不会逼你。接下来,别再妄动邪念。”她点燃了一道符箓,“等这道符燃尽,天亮了,我们就能出去。”
谢清徵低下头,心神错乱,不知该如何面对莫绛雪。
耳畔嗡嗡作响,像是听见了很多道声音,杂乱无章,像是呓语,听不清在说些什么,但听上去像是女子的浅叹低吟,充斥着缠.绵暧.昧。
谢清徵晃了晃脑袋,电光石火间,她想到了一个问题,看向莫绛雪:“那……那你,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若动了情念,才会被带来这里,那师尊出现在这里,是否说明……
莫绛雪盘膝坐在地上,手按在琴弦上,抬头盯着谢清徵眉心的那抹朱砂印,神情冷淡:“你眉心有我留下的一丝灵力,你走到哪,我都能找到你。”
原来并非动情,而是寻人至此。
谢清徵不敢再看她,面红耳赤,低下头,小声问:“师尊,那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莫绛雪收回视线,凝神静听,听见了一阵铃铛声响,如游丝,似细线,连绵不绝。
“坐下,凝神静心。”她命令道。
谢清徵猜到可能是外面的昙鸾在作乱,立即盘膝坐下,但心神错乱,无论如何也无法入定。
莫绛雪十指拨弄琴弦,琴音锵锵,似有抵挡之意。谢清徵立即睁开眼睛,解下腰间玉箫,与琴声合奏。
琴音柔和,箫声跟着柔和;琴音铿锵,箫声随之激昂。铮铮琴音,幽咽箫声,还有叮铃铃的铃铛声响,三道声音杂糅缠斗在一块。
琴音越来越高,抑扬顿挫,变化万端,箫声渐渐跟不上她的节奏,谢清徵血脉偾张,箫声窒滞,接着一口鲜血喷出。
她擦了擦唇边的血,将玉箫按到唇边,正要吹奏,却又听莫绛雪命令她:“你抵挡不住,盘膝坐好,抱元守摒虑宁神,静心凝志……”
她听着师尊念的口诀,盘膝而坐,固守凝神。
耳畔的琴声还在与铃铛声缠斗,渐渐地,她只能听见琴声,睁开眼时,幻境又变了模样。不再是宽阔的大厅,而是一间熟悉的雅室。
谢清徵瞧见了熟悉的字画,千秋各色的美人图,还有那些妖娆妩媚的字。
出来了吗?
她见师尊盘膝静坐,琴弦摆在面前,面色不再像之前那般苍白如纸,而是泛起一阵诡异的嫣红。
“师尊。”谢清徵呼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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