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修士的首级被一道白色剑刃斩断,直直飞了出去,他的身上穿着十方域业火红莲的服饰。
地上到处都是血迹和碎肉,谢浮筠习以为常,神色冷淡地收剑入鞘,抬手抵唇,哨声划破长空,远处的黑将军应声奔来,回到她的身边。
一人一狗,踩着地上的血迹,昂首挺胸,向后方走去。
这时候的她像是长大了一些,十七八岁的模样,身量更高了,官轮廓更加明晰,褪去了年少的柔和青涩,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冷静的肃杀之气。
双手沾过鲜血的人,是无论如何也青涩不起来的。
沿路的一众同门向她行礼,眼中有敬有畏。
这些都是外门的、低阶的修士,只在战场上看过她所向披靡的模样,他们只知,有她在的地方,永远都是胜利的那方。
越往后方走,越多熟悉的面孔,她面上的肃杀之气渐渐淡去,沿路依旧有人向她颔首致意,渐渐地,还有人朝她挤眉弄眼,不规规矩矩行礼。
这些都是平日里她会亲自教导的师妹师弟,熟悉她的性情。
她回以一笑。
等到视线中出现一辆华丽的金色辇车,她唇边的笑意更深,眉梢眼角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那是一辆黄金打造的辇车,由十六匹金辔骏马拉动,金车之上,垂下精致的流苏,白色纱幔中,映出两道身影,一道窈窕,一道高大。
谢清徵忍不住感叹:“有钱,真有钱。”
谢浮筠笑着高喊一声:“师尊,师妹,我回来啦!”
她加快了步伐,朝金车走去。
辇车纱幔拂动,锦衣少女应声而出,冷眼冷面,睥睨众人。
她站在辇车之上,面向谢浮筠,举起弓箭,箭在弦上,却收住不发,似在犹豫。
四周登时一片惊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难道谢幽客要当众射杀谢浮筠吗?
谢清徵看得一阵腿软。
谢浮筠更是面色惨白,敛了笑,勒住黑将军,停下脚步,嘴唇动了动,正要开口,便见谢幽客松手,一箭射出,金光四溢,带着呼啸的破风声,从谢浮筠的耳畔擦过。
身后有人应声倒地,谢浮筠回身看去,倒下的那人竟是六师妹。
金色羽箭穿胸透骨。
六师妹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口中不断涌出鲜血,沿着下颌流满了衣襟,含糊地喊着:“大……大师……姐……”
谢浮筠瞪大双眼,踉跄地走过去,将六师妹抱在怀里。
六师妹躺在她怀里,似乎还想朝她笑上一笑,但最终还是咽了气,死不瞑目。
谢浮筠隐约猜到了什么,将手覆在六师妹的双眼上,帮她阖上眼眸。
谢幽客身边的影卫,闪身过去,拖走了她的尸体。
白色纱幔中,孤鸿影的声音传出:“此女是混入宗门的细作,这些年,向魔教传递了无数情报,本座命人当众射杀,以儆效尤。”
声音很轻,释放出的威压却重,众人敛气屏声,大气不敢喘。
谢浮筠眼前一黑,身形微微晃了晃。她刚刚经历了一场激烈的厮杀,战场尚未清理,回到后方,又见同门被师妹亲手射杀,不免心神大乱。
谢幽客却若无其事般,收了弓箭,向纱幔中的人微一躬身,接着跳下了金车,朝谢浮筠走去。
谢幽客命令众人:“你们去清理战场。”
众人胆战心惊地散去。
十六匹骏马也拉着辇车远去,滚滚车响中,谢幽客面无表情,问谢浮筠:“你还好吗?”
谢浮筠坐在地上,瞧着地上的血迹,有些发怔,有些难以置信:“她……她入门有十年了,是我看着长大的,当真是十方域的人?”
谢幽客沉声道:“千真万确。影卫亲眼见到她递出情报,今日一战,十方域全军覆没,也是因为她送出的假情报。”
谢浮筠似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沉默许久,最后道:“既然已经杀了她,就别把她的尸首挂出去了。”
孤鸿影全家老小被魔教所灭,恨极了魔教中人,每杀一批魔教的俘虏,她都要将他们的尸首悬挂示众。
谢幽客应了一声:“好。”
谢清徵代入思考:若是换成自己,某日忽然发现某位师姐是混入门派的细作,自己能否果断干脆地当众射杀?
闵鹤师姐、师姐、六师姐的面孔在脑海一一闪过。
恐怕不能吧……
一片静默中,忽听得谢浮筠又问谢幽客:“师妹,如果今天是我背叛了宗门,那一箭,你还会朝我射来吗?”
谢幽客斩钉截铁:“会。所以你不要做那种事。我听影卫说,你昨晚跑去和那个昙鸾一块聊天喝酒,你不知道,师尊最怕你结交那些邪魔歪道?”
谢浮筠解释道:“她并非邪魔外道,你从前也认识她,只不过她改了名姓,而且,我只是从她那里探听一些消息,并非真心与她结交。”
谢幽客:“是吗?我不在乎她从前是谁,只要她现在是我们的敌人,那就该杀。我看昨夜你们二人在屋顶上相谈甚欢。”
谢浮筠道:“你相信我,我与她说笑归说笑,战场上相遇,并不会心慈手软。”
谢幽客冷冷道:“你别太天真,就算我和师尊信你,旁人会信你吗?你最好和她保持距离,今天这一箭,也是我和师尊对你的警告。”
谢浮筠忽然笑了。
谢幽客不解,怒上心头:“你笑什么?”
“好,我听你的,我确实不该和她走得太近,我会与她保持距离的。”谢浮筠看着谢幽客,心平气和道,“我的师妹,是做大事的人。”
论杀伐果决,她的师妹,确实比她更适合当宗主。
她拍了拍师妹的肩膀,牵着一条狗,独自走开了,将师妹留在原地。
黑将军不断地回头看谢幽客,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远……
这次天枢宗联合其他六大派攻打十方域,报仇雪恨,报的,是上回十方域攻打瑶光、天玑、天璇三派之仇。
当时天枢宗率先赶去救援天玑、天璇两派,赶去瑶光派时,瑶光派死伤惨重,几近覆灭,瑶光铃也不知所踪,好在最后瑶光派沐家的一位家主,站出来收敛残部,招揽门生,重整旗鼓。
天玑派稍微好些,但掌门人身死,掌门之女裴疏雪重伤,一身修为尽毁,双腿还落下了残废,天玑派群龙无首,暂时与天璇派的人合在一处。
至于天璇派,掌门萧岱宗身死,继任者出乎众人意料,竟是那个在门派内饱受欺凌的萧忘情。
那位年轻的掌门人,道袍着身,温文尔雅,修为虽不如各位前辈,行事却是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与先前忍气吞声的受气包模样判若两人,很得各位前辈的欢心,尤其是天枢宗的孤鸿影,对她青睐有加,鼎力扶持她做天璇派的掌门人。
这条小黑狗没有萧忘情如何登上掌门之位的记忆,谢清徵印象中,师姐们谈起掌门继任天璇派的往事,也是用“临危受命”几个字简单概括。
不知期间发生了什么?
她猜想,大约十方域攻打进来的时候,掌门的位置成了众矢之的,就像一个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意接任,因而落到了萧忘情的头上。
具体细节,也许只有她们这些前辈知晓,等出了这个鬼城,去问问谢宗主好了……
战线从东到西,一路推进,直至乌墨国。
蛮荒之地,人烟稀少,乌墨国却是连接边陲之地的一大关隘,绿洲遍地,各国商人往来如织。
这日,谢浮筠和谢幽客脱下天枢宗的锦衣华服,换上寻常汉家女子的衣裳。
师姐妹二人牵着黑将军,走在街头散心。
谢浮筠道:“难得你今日有空闲陪我出来走走。”
谢幽客道:“再往前走就是戈壁大漠,这狗别继续往西边带了,蛮荒危险,暂时寄养在城里吧。”
谢浮筠:“正有此意,今日就找个客栈寄养。”
她随手掏出袖中的铜板,买了块烤馕,递给谢幽客一块:“尝尝。”
谢幽客皱眉:“什么东西?干巴巴的。”
谢浮筠道:“馕饼,当地的一种特色美食。”
谢幽客似乎有些嫌弃,捏着那块馕饼,勉为其难地尝了几口,人间多少珍馐美味,她未辟谷时都品尝过,这份美食的“美”,她没品尝出来,但被噎得慌。
她掩唇轻咳:“咳咳……有无茶水?”
她总是高高在上,优雅高贵,难得见她狼狈的模样,谢浮筠微微一笑,带她走进一家茶馆。
谢浮筠点了一份雨前龙井,谢幽客抿了几口后,将馕饼还给谢浮筠:“太干了,不好吃。”
这时旁边一个少妇呵呵笑道:“这馕饼顶饱又不容易坏,走在大漠里,饿极了吃上一口,那才是人间美味呢。”
这少妇挽髻,小肚微隆,腰间佩剑,身着劲装,容貌甚是清丽,虽并非玄门中人,身上却带着几分飒踏利落的侠气。
“这位女侠说得没错。”谢浮筠笑着点头,她接过谢幽客手里的烤馕,丝毫不介意,就着茶水啃了起来,一面啃,一面与那少妇攀谈。
她这人就是有这个本事,不问出身,不拘正道邪道、三教九流,只要上了桌,在一处喝茶喝酒,她就能与人天南地北地聊起来。
一番谈论后,谢浮筠得知这位女侠家里是开镖局的,行走江湖时,有缘结识了一位书生,与那书生结为夫妇后,二人相约行走天涯,每到一处就待个一年半载,这会儿恰好走到了乌墨国,夫人没了盘缠,便留下做些小生意,想等赚够了钱再去下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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