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徵怔了片刻,再度贴上,正要开口,猛然察觉到莫绛雪的身体传来一丝凉意。
热毒退了?
她精神一振,转瞬间想起还有冷毒。
她怕接下来冷毒再发作,无暇顾及鲜血淋漓的手掌,抱起莫绛雪,跃出寒潭,运起丹田内即将枯竭的灵力,烘干彼此的身体和衣衫,御剑飞往紫霄峰,想找掌门帮忙。
她已经折腾得浑身无力,全凭一股韧劲,御剑飞到紫霄峰的主殿,刚一落地,还没来得及站稳身体,双腿一软,咕咚一声,扑倒在一个女子面前。
那女子讶异地看着她,接着看到她怀里的莫绛雪,神色微变,两指并拢,伸手往她身上一点。
她身子晃了晃,双眼一闭,一头栽倒在地……
“咳咳咳……”
她听见了一连串急促的咳嗽声,朦朦胧胧睁开眼,入眼的是陌生的白色床帐。
脐下丹田处又痛又酸,清醒的一瞬间,疼得她脸上官骤然移位。
相比起来,左掌的那一点痛倒算不得什么了……
谢清徵抬起左手,看见左掌已经被人用白布细心地包扎好了。
她不敢运气,只做了几个深呼吸,调匀气息。
“是我把你吵醒了吗?”
耳畔传来一道陌生而又轻柔的嗓音,还带有一丝中气不足的虚弱感。
转眼看去,看见窗边有一个女子坐在轮椅上,微笑看着她。
那女子披着一件厚厚的白色狐裘斗篷,面容苍白,官温婉,美则美矣,眉目间却隐约有一缕挥之不去的惆怅与病容。
修真界的女修,或清冷,或傲然,或温和,或妩媚,千姿百态,各有风情,但极少有人像她这般,流露出一种怯弱不胜的病弱感,好似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在这样的女子面前,好像大声说话都是一种罪过。
谢清徵认出了她,从床上起来,躬身行礼:“清徵拜见副掌门。”
璇玑门的副掌门,裴疏雪。
裴疏雪边轻咳边道:“不必多礼……我看你运气过度,经脉险些胀裂,所以点了你的昏睡穴……你……咳咳,是叫清徵吧……我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少年时的浮筠……那时候,我,她,还有忘情,我们三个人,经常结伴外出游历……”
她出身于修仙世家,本是出色的医、剑双修,与萧忘情并称“璇玑双姝”,后来却被魔教中人害得一身修为尽毁,还残了一双腿,从此她终日待在紫霄峰中,专攻医道,不再出山,也不再见外人。
萧忘情这些年四处奔波,试图寻找断肢再生的术法,可无一例外,都需要本人修炼到结丹以上的境界方可再生。否则,只有夺舍,才有可能换来一具完整的躯体。
此举有违天道,正派人士绝不会轻易尝试。
谢清徵听闵鹤师姐说过这些事。
此刻,她见裴副掌门坐在轮椅上,语气亲切,轻描淡写诉说着旧友故人,鼻子忍不住一酸,心中涌现出无限遗憾来。
也曾是风华绝代、意气风发的天之骄女,如今却像一只折了双翼的云雀,终日困在轮椅上,困在紫霄峰中……
谢清徵又朝裴疏雪施了一礼,感谢她的施救,接着问道:“我师尊还好吗?我想去看看她。”
裴疏雪:“忘情在为她疗伤,万万不可惊扰……否则,两人都会走火入魔。”
谢清徵:“好……那我就在这里等着。”
掌门修为高深,有她为师尊疗伤,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谢清徵心中稍安,双手却不自觉地握紧。
裴疏雪察言观色,柔声道:“不必太过担忧,眼下最重要的是照顾好自己……你这三年修来的灵气,怕是都散尽了……”
谢清徵低下头,自嘲般一笑:“幸好我这三年没偷懒,才有机会帮到她。”
散尽三年修为算不了什么,当年若不是莫绛雪保下了她,只怕她早已经无缘修道。
裴疏雪咳了几声:“绛雪把你身上的诅咒,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咳咳……有她这样的师尊护着你,浮筠在天之灵应该安心了……”
师尊确实对她很好,但——
“诅咒?”谢清徵讶然,“什么诅咒?”
裴疏雪也有些惊讶:“她,没和你说吗?我以为你知道……我三年前就告诉她了……你体内的寒热之毒,是一道名为‘断魂’的上古禁咒……这种诅咒极为阴毒,发作起来忽冷忽热,还会让人的修为一点点散去,当世无药可解,除非……咳咳,咳咳咳!”
她说起话来有气无力,似乎也不能说太长的话,否则便会咳上好一阵。
谢清徵急忙走到桌边,颤抖着手,倒了一杯温茶递给她:“副掌门,不急,您慢慢说。”
其实她要急死了!巴不得裴副掌门快点告诉她,除非什么?
裴疏雪:“除非……咳咳……除非,下咒之人身死,或者,有人帮忙转移到自己身上,否则,中咒之人必死无疑……”
谢清徵:“那帮忙转移诅咒的人呢?最后会怎么样?有生命危险吗?”
裴疏雪没有立刻回答,面露犹豫之色。
谢清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得泪眼朦胧,却又不忍心去催促一个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病人,只好咬咬牙,耐心等待裴疏雪一点一点说下去。
裴疏雪看着她,微微摇了摇头,继续道:“四年前,她将你身上的诅咒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强行压制下去了,但是,这三年……咳咳咳……她在剑阁,去除剑上的煞气,消耗了不少修为,诅咒反噬,发作得更厉害了……”
谢清徵从客卧出来时,恰好遇到闵鹤过来告诉她,疗伤结束,可以去静室探望了。
她揉了揉眼睛,跟着闵鹤师姐,走到莫绛雪所在的静室。
闵鹤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师妹,你守在这里,我去看看我的师尊。”
紫霄峰上没有闲杂人等,裴疏雪双腿落下残疾后,不爱见人,萧忘情便遣散了整个紫霄峰的杂役侍女,只留二人的亲传徒弟在身边照顾。
萧忘情收了两名亲传,水烟和闵鹤;裴疏雪收了一名亲传,素问。
整座紫霄峰也就比莫绛雪的缥缈峰多出三个人来。
谢清徵搬了张圆凳,坐在床边,望向床榻上陷入沉睡的人。
这个时候,她才有空细细打量师尊。
眉如烟,鬓若云,肤似雪,双眸紧阖,唇色苍白……
三年未见,看上去憔悴了一些,微蹙着眉,不知睡梦中在忧愁些什么。
往常见到她都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模样,难得见她流露出几分疲惫的神态,像是缥缈山巅,翩跹飘落的一片薄雪,轻飘飘地落在人的掌中,一不小心,就要融化了去。
心中升腾起一阵柔情与怜惜,谢清徵伸出手,想替莫绛雪抚平蹙起的眉头。
指尖将触及她眉眼的那刻,却又觉得太过冒犯,慢慢缩回了手。
脑海回想起裴疏雪的话语:
“断魂咒太过阴毒,三十年前,修真界有位邪修会使这门邪术,被正道人士联合剿灭,我以为早就失传了,没想到,当世还有人会用……”
“解除诅咒的方法有三,药解;下咒之人身死;三,转移……”
“断魂咒当世无药可解,当下,我们也找不到那个下咒的人。绛雪应该早就猜到了是一道诅咒,所以,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毒咒每发作一次,毒性就会深入一分,她体内的修为也会随之削减一分……期间,无论她炼化出多少灵气,都会被诅咒抵消了去……这样下去,至多十年,她的修为便会散尽,只怕,命也难保……”
感激、怜惜、心酸、凄苦、恨不能以身代之,种种情绪交错杂糅在一起,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自脸颊滚落。
浓浓的悲戚感从心底直透上来,泪眼模糊了视线,她的脑海又浮现出四年前的画面:
月色下,碧水边,莫绛雪静静立于一截竹枝之上,抬手擦去唇边的一缕血痕,不说话,只是望着她。
那个晚上,她以为自己的陈年旧疾得到了治愈,再不必遭受这种非人的折磨;
那个晚上,她饶有兴致地和对方交谈,说什么断尘缘、访仙山,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字,便好似重获新生一般;
那个晚上,对方放下身段,一本正经地和她道歉,郑重其事地教她如何祛毒。
难怪那一天,对方的脸色苍白如纸,难怪那一年,对方总是在闭关疗伤……
原来根本不是治愈,只是有人不动声色地替她承受了那份苦楚。
她这些年的轻松快活,这些年像正常人一样的日子,甚至,她能够踏上修仙一途,都是用莫绛雪的痛苦换来的。
谢清徵抬起右手,死死捂住眼睛,任由泪水打湿掌心。
“你在给我哭丧么?”
莫绛雪刚一睁眼,便听见了压得极低的啜泣声。
师徒三年没对话,开口说的第一句便是这种不吉利的话。谢清徵心酸难耐,擦去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哪有你这样的……自己咒自己……”
莫绛雪坐起身,倚坐在床头,古井无波:“那你哭得这般厉害作甚?”
谢清徵咬紧牙关,吞掉哽咽,颤声回道:“你明知故问……”
她瞧见莫绛雪苍白的唇色,忍下泪水,去桌边倒了杯茶水,递了过去。
莫绛雪饮过茶水后,望向谢清徵:“把手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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