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御剑出发。
头一回跟着这么多师姐出门历练,又有莫绛雪在身边,谢清徵踩在剑上,不仅身在云端,一颗心也跟着飘上了云端,眉梢眼角皆是掩饰不住的欢喜。
可抵达清嘉镇后,走在满是残肢断臂的街头,她的心情又一下子坠落到了谷底。
唱词有云:“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说得是东南之地,如烟如画的繁华样貌。
清嘉镇远在璇玑门百里之外,原本是通往帝都江宁的必经之道,南来北往,人烟稠密。
战乱之后,镇上人家十户九空,树被烧了,桥也断了,纤檐高楼,破碎的破碎,拆毁的拆毁,只能从断壁残垣中,依稀窥见往日繁华样貌。
如今又起了瘟疫,沿途随处可见百姓尸体。
璇玑门一行人走在死气沉沉的街头,心情沉重,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莫绛雪独自一人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两排的修士。
谢清徵走在最后面,目光流连在街头巷尾的断壁残垣。
见惯了仙门的雾海茫茫、仙气渺渺,乍一见到这些人间惨像,她的心中一片戚然。
论听过、看过多少有关于“乱世”
“生灵涂炭”的描述,都没有亲眼见到来得震撼。
置身此地,看到人命微贱,处处都是艰难苦厄,她恍然觉得自己受的那些苦,根本算不得什么苦。
有缘求仙问道,相比于尘世中人,已经算是莫大的幸运了。
她再也不会自怨自艾,抱怨自己的身世坎坷、命运多舛了……
眼角余光瞥见街边的两具尸首,谢清徵情不自禁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对紧紧相拥着死去的母女,母亲把幼童抱在怀中,整个身子蜷缩起来,死后也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脑海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她好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可她看不清母亲的面容……
额间微微胀痛,越想心情越是低落,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清冷寒峻的嗓音:
“定神,跟上。”
似有人附在她耳边说的这话,清冽的声线搅乱了脑海中的回忆。
谢清徵心中一惊,从哀戚中抽离出来。
抬头望去,莫绛雪走在前方,并未回头看她——
是传音入耳。
师尊没有回头看她,却关注到了她的异常……
谢清徵稳了稳心神,小跑着跟上队伍。
正走着,路口转出个十六岁的女兵。
那女兵两手握着竹扫帚,臂上绑着红巾,双眼无神,见了她们,登时一怔,丢下扫帚,急急忙忙奔过来,扯着嗓子喊:“可是璇玑门的仙家?”
谢清徵眉头舒展。
总算见着个活人了,看样子还是个十分热情的活人。
莫绛雪停步。
闵鹤连忙上前,拱手应答:“正是,敢问——”
那女兵双眼放光,一个踉跄又退了回去,向后拔足狂奔而去:“将军!将军!神仙来了!我们有救了!”
不多时,前方传来一片马蹄声,数十名女兵风风火火地迎了过来,为首女将长眉斜飞入鬓,说不出的英姿飒爽,下马奔来,朝众人深深一揖:“红袖军主帅景昭,拜见列为仙尊。”
莫绛雪回礼。
她戴着遮面的白纱帷帽,白衣长琴,纤尘不染,犹似身在云间雾里的神仙妃子。
饶是那些人看不清她的面容,也不由被她出尘的气质吸引,看向她的眼神尤为恭敬虔诚。
一行人边跟着红袖军走向府衙,边探听此地的毒尸事件。
红袖军是镇上驻扎着的起义军,也是一队娘子军。
军队主帅景昭,年方十七,本是太原国公府的二小姐。景国公起义后,她脱下红装,招揽组建了这支红袖军,跟着父亲南征北战。
好不容易打下了清嘉镇,谁知半个月前,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夺去镇上半数百姓性命,连带着娘子军死伤大半。
更加诡异的是,瘟疫过后,那些没来得及焚烧处理的尸体,竟又活了过来,能走能跑,见人就咬。而那些被咬过的人,也会慢慢出现染疫的症状,最终变成一具只会攻击人的毒尸。
清嘉镇本是兵家必争之地,瘟疫过后,瞬间成了不争之地,只有景昭带领红袖军驻守在此,苦苦支撑着。
闵鹤问:“为何不撤离?”
景昭摇头:“一言难尽。”
她把众人带到府衙的监牢内。
监牢阴暗潮湿,散发着一股腐臭难闻的味道,还未靠近,谢清徵便听到一阵阵哗啦作响的铁链声,以及野兽一般的嘶吼声。
走近了看,牢内没有犯人,只有几十个头戴枷锁、披头散发的女人。
那些人官狰狞,肌肤溃烂,察觉到有活人到来,眼白上翻,纵身扑到牢栏边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声咆哮,头上戴着的枷锁与牢栏相撞,哐哐作响。
景昭蹙起眉,似是不愿看见这幅场景,别开头,说道:
“她们都是我麾下的兵将,捉拿毒尸的时候,不慎被毒尸咬伤。”
“她们怕变成毒尸后伤到镇上的百姓,自愿戴上枷锁、铁链,将自己锁在了监牢里,慢慢就变成了这幅模样。”
“这些人跟着我从北到南,出生入死……我不忍心把她们丢在这里不管……”
众女修闻言都有些动容,有些人更是直接红了眼眶。
唯有莫绛雪不动声色,定定望向其中一间被撞得摇摇欲坠的牢笼。
“咔嚓”一声巨响,那间牢笼的栏杆忽然被撞断。
监牢里掀起一轮更大的嘶吼声,似野兽挣脱牢笼,吼声尖锐而兴奋。
众人循声望去,瞳孔骤缩。
景昭的“跑”字还未出口,众女修的剑尚未出鞘,莫绛雪便将玉箫放在唇边,吹了两声。
箫声清幽,如击玉石,如鸣溪涧。先前狂躁咆哮的毒尸,霎时犹如泥塑木雕一般,僵在原地不动弹。
众女修默默放下佩剑。
有“云韶流霜”在,她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变故转瞬间被平息,监牢里安静下来,只剩景昭和身边几个女兵粗重的喘气声。
一片静谧中,众女修暗暗思索:第一具毒尸是从哪里来的?
不忍、怜悯终究只是一时的情绪,探查清楚毒尸的源头,才是她们此行的主要目的。
莫绛雪抬手,示意一名医修上前去。
那名医修师姐谨慎地走近毒尸,细致观察。
景昭心有余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面安排女兵加固牢笼,一面感激涕零道:“前些日子,我派了好些人去各大仙门求救,但都没收到回音,你们是第一个赶到的。”
清嘉镇是璇玑门的势力范围,璇玑门虽与各大名门正派交好,但乱世多邪祟,各派疲于奔命,不一定顾得上别家门派势力范围内的邪物。
不多时,医修师姐禀告道:“长老,她们看上去感染的都是同一种尸毒,我试了一下,我们带来的药最多只能阻断毒性,能否让她们变回正常人,需要请教裴副掌门。”
莫绛雪沉思片刻,有了指令,传音给闵鹤,并开口叮嘱道:“两人一组,听令而行,不可擅动。”
闵鹤施礼应是。
她是掌门的亲传弟子,也是璇玑门的二师姐。
璇玑门的大师姐水烟向来寡言少语,外出执行的也多是秘密任务,不怎么和师姊妹们接触。
二师姐闵鹤则与一众师妹们交好,会协助掌门处理门派内务,还是未名峰的掌教师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萧忘情把闵鹤当作是璇玑门一代掌门人在培养。
因此,外出历练时,有闵鹤在,一般都是尊长下达指令,闵鹤负责具体的执行安排。
“清徵师妹。”第一个被安排的便是谢清徵。
谢清徵出列。
闵鹤道:“你就跟在莫长老身边,随时听候长老调遣。”
“是。”
璇玑门师姊妹外出除祟,为保安全,分组时向来是强弱搭配,由修为最高的,保护修为最低的。
在场修士中,谢清徵年龄最小,修为最弱,待在莫绛雪身边最安全。
其余女修听到这个安排,不免有些诧异,小师妹身为“云韶流霜”的首徒,又曾在论剑大会上大放异彩,怎么三年过去,修为反倒落后于同门了?
虽然莫长老闭关了三年,但也不至于什么都不教吧?难道什么口诀心法剑招都没留下?还是说,莫长老本人很厉害,但其实不太会教徒弟,所以才一直不收徒?
莫绛雪身负诅咒这件事,知晓内情的人极少。
谢清徵散去三年修为,为莫绛雪疗毒一事,在场除了师徒二人,便只有闵鹤知晓。
在一片疑惑的目光中,谢清徵面不改色,走到莫绛雪身后站定。
她望着那道翩然的白衣背影,头一回觉得:修为浅薄也有浅薄的好处啊……
噫,好没骨气的想法。
闵鹤根据莫绛雪的指令,接着安排一名医修和乐修,押送一个染疫的女兵和一个毒尸回璇玑门,让裴副掌门亲自过目,顺便告知掌门此地的情况;
然后安排医修们喂牢中毒尸服下丹药、去镇上救治染疫的士兵和百姓;
剩余的乐修则负责捕捉镇上的毒尸、打探消息、给活人发放避毒尸的符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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