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也是杂灵根的人类,如果,她从来不是什么寒石,就好了。
若她也能收到绛云独一无二的生辰礼,该有多好?
落虞生辰当天,郁绿峰举办了一场热闹祝礼。
归霁目睹绛云将亲手锻作的碧霄赠予落虞,无声离席,在后山枯坐整夜。
脑海中浮动许多恶念。
她想,若是将碧霄折断,或用碧霄洞穿落虞的心脉,该有多快慰。
可是,绛云应当是会难过的。
而归霁只是想象女子眼眸微红,失望看向她的模样,便觉有细密针芒嵌入肺腑。
她没办法忤逆绛云的任何心愿,因为,她早就只是女子的一柄剑。
思绪朦胧之时,她恍惚听见绛云轻软的语调,“……怎么在这里睡着了?”
“给落虞过生辰什么的,还真把你骗到啦。”
“可是,我也有准备很久的礼物,要赠给阿霁呀。”
灼烫到归霁无法忍受的温软,经由绛云指尖,缓缓没入她胸口。
她揽抱着绛云,感受到自己的前胸霎时涌入滚烫连绵的暖流,激荡着,令她不知所措。
那是她最为眷恋的,鲜活悸动着的……半颗温软。
属于绛云的心。
“今后可不要用那种被抛弃的目光盯着我了。”绛云啄一啄她的长睫,含笑道,“瞧,我的心都碎啦。”
“碎作两半,喏,分给你一半,好不好?”
归霁迫切吻上女子的唇,她第一次感受到欢欣,亦读尽绛云翻涌的心声。
满满都是“归霁”二字。
字字不提心慕,却又字字诉尽依恋。
“阿霁,我们择个日子成亲罢。”她看见绛云耳廓晕染浅粉,月光下,模样羞赧动人。
“你收下了我的心,不许还回来,也不准抵赖啦。”
结契那日,是归霁有生以来最静谧、最美妙的夜晚,如黄粱一梦。
她们接受众人恭贺,饮尽合卺酒,在薄被下极尽缱绻。
游荡于尘世间的寒石,就此有了归途。
名为绛云的归途。
可寒石有了心,便果真能与寻常人一般无二么?
五感复苏,与绛云缠绵时的战栗感成倍翻涌,洪水猛兽般的猜忌同样如影随形。
胸口半颗残破的心,无法承托她汹涌到快要溢出来的爱意,反而使她患得患失。
归霁将绛云与宿雪的饮酒笑谈,视作耳鬓厮磨;无意撞见女子倚靠在怀宁躯干旁小憩,只觉她们是在隐匿私会。
甚至那一夜,她瞧见绛云与落虞的剪影透过纸窗,好像在交颈拥吻。
归霁面色苍白,破门而入。
她只来得及瞧见落虞唇上的湿痕,还有绛云嫣红的唇色。
落虞轻搅瓷碗中的药汤,不置可否,只是无声笑着。
黑白分明的双眼,落在归霁脸上。
平素在绛云面前的乖巧荡然无存,她开了口,“一颗寒石?不,只不过是一柄佩剑罢了。”
“如何配与槐琅君、与绛云阿姐在一起?”
那一夜,归霁亲手扼住了落虞的脖颈,良久,似掸去尘埃般松开指骨,任由少女滑落在地。
温烫的鲜血溅在她侧脸,月光下,如丧失理智的艳鬼。
落虞受了重伤,几乎根骨俱废。
绛云坐在榻旁,一勺一勺给女孩喂药,垂眸沉默着,再也没有与归霁说一句话。
当天夜里,她抚摸着归霁埋在腿间的发丝,脸颊潮红涨起,又无声渐褪。
“我只是觉得,落虞生而无依,和我从前的模样那样相似,便将她接到身边。”绛云低声轻语。
“阿霁……缘何要对她下手呢?”
归霁唇间血色一点点褪去。
她看见绛云偏过头,双眸茫然睁着,晶莹泪珠泅湿发丝,“这一世,我等了许多年,本该是最好的一世。”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归霁吻去绛云的泪痕,做尽所有佩剑对其主应有的温存照料之事,却说不出只字片语。
她动作无措,只想要绛云不要再难过,不要因她而难过。
可是却只看见女子眸底的光黯下去。
那夜过去,绛云对她依旧一如往常,甚至不吝啬浅淡笑意,依旧唤她“阿霁”。
归霁却觉得,绛云与她正在一点点疏远,逐渐如隔天堑。
对旁人的笑,和对她的,好像已没有什么分别。
甚至还是宿雪面色凝重,亲自来寻她,说绛云染疾不愈,她才知晓,绛云已经咯血许久。
女子身形纤细,倚入椅间,谈笑风生之际,忽然蹙起眉,掩唇低咳。
她喜穿殷红,咳出血,也只是悄然借袖遮掩,甚至仍扬着唇,令旁人无从发觉端倪。
归霁的衣摆被轻轻拉住。
她回过身,撞进落虞一双澄明眼眸中。
少女嫣然一笑,轻声开口:“你知道绛云阿姐为何久疾不愈么?”
“因为……她将自己的心,分给了你一半呀。”
“她的寿数,已然不多了。”
“你竟分毫不知?”
归霁双眸殷红。
她挥袖震开如骨附蛆、竟还温和笑得出来的落虞,到后山,用冰冷匕首剜入自己的胸口。
如果将绛云赠予她的心还回去,女子是不是就能痊愈?
她无法忍受绛云孤身陨落,徒留她在这尘世间游荡。
可却有另一道声音哂笑着,在脑海中响起。
你甘心么?
你将舍弃七情六欲,再无法体味到寻常人的滋味,亦无法回馈绛云对你的情愫。
她……甘心么?
不甘心。
归霁不想再回到从前,不想变成从前木然度日的模样。
她唯一的心愿,始终就只有两个字。
“绛云”。
“那么。”落虞从林中阴翳处走出,仍旧无害笑着,“我这里有可以挽救绛云的良方。”
“取常人心头血来。百人之血,便可抵绛云一日寿数。”
“……我为何要信你。”归霁雪色衣襟浸透殷红,薄唇轻碰。
她瞧见,落虞取出了一枚推衍珠。
女孩根骨不佳,无法习剑,唯有推衍之术炉火纯青。
她笑着低下身,推衍珠便缓缓涌现未来之景。
画面里,绛云再未咯血,模样鲜活明媚,牵起她的手,娇声唤:“阿霁。”
“郁绿峰云水间已成,趁宿雪怀宁忙得焦头烂额,我们快逃!去看雪,好不好?”
归霁痴痴望着画面流转,她已经许久没有被绛云如此亲昵对待了。
落虞嗓音恍若蛊惑,“阿霁。”
“未来无从更改……你最终还是信了我,不是么?”
归霁拾起一柄平平无奇的匕首,离开郁绿峰。
当日是霄节,中州百姓已然认得她,知晓她与绛云关系匪浅,善意向她问好,抹去她的酒钱。
归霁肩膀止不住发抖,握紧匕首,又脱力松开。
她想起绛云与她一同游历九州,烟火人间之中,笑弯的那双杏眸。
牵起她手,说她们还要在尘世度过许多个霄节。
归霁已经不记得,自己是如何捧着温烫的、来自许多殊异面孔之人的心头血,回到郁绿峰。
那夜,她流出殷红的泪,才后知后觉,自己已然堕魔。
她淡漠抹去血泪,自去寻绛云。
心头快要烧灼起来的期许,将将掩盖如堕深渊的自厌。
只要绛云能痊愈,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可隔着薄纸窗,归霁只听见,摇曳昏暗的烛火中,绛云与宿雪在交谈,话音冷清。
“事到如今,中州死伤枕籍。归霁本是恶石,命该如此。绛云,你为何执着于改写她的命数?”是宿雪的声音。
“是我一意孤行,将她带离浸默海。分出一半的心、与她结契,只是想要压抑她的恶念,但还是失败了。”绛云开口。
“她既已认我为主,我合该亲手处置,将其折断,沉入浸默海。”
归霁垂下了头。
她听见,胸口里悸动的心逐渐停跳,一点点冰封,覆满冷霜。
原来,绛云与她结契,是在骗她。
绛云肯将自己的心分给她一半,说对她情根深种,是假的。
绛云……不想要她陪在身边了。
想要像扔掉垃圾一样,重新将她抛回浸默海。
她究竟算什么?
只不过是,蘅芜君的一柄佩剑?
归霁将已经泛凉的心头血,留在绛云与她的寝处门边,仓皇离去。
可是,她还是想和绛云一同去看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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