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林恩透过余光观察着玻璃中季泽缘那愈来愈近的倒影。
米娅看出她的胆怯，在季泽缘近乎要走到她们面前时忽而站了起来：“听你这样的语气我更想试试了。”
章林恩最讨厌别人的挑衅，但眼下的情景，她再讨厌也只能捏着鼻子忍着了。
“坐下，我们等会儿再谈。”章林恩道，目光恳切，尽管那“恳切”装得很不像样，很有种威逼的意味。
米娅嘴角一勾，有意停顿了一二秒后坐了下来。
玻璃上的倒影渐渐消失，章林恩这才抬起头，视线之内是季泽缘的渐行渐远的背影，她慌忙起身欲要离开。
米娅抬手一把抓住了她胳膊，道：“你这就要走了？你忘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章林恩冷冷地盯着她的脸看了两秒，而后目光下移落在了她那总是不老实的手上。
米娅笑着，笑容有些嚣张。
餐厅里逐渐有人发现她们之间的剑拔弩张，或悄然小心地偷窥或光明正大地观看。
“放手。”章林恩的声音有如暴风雨来前的宁静。
米娅笑容微敛，但依旧没有放手：“你的咖啡还没喝完呢，这么着急吗？”
章林恩瞥了一眼自己那杯几乎没动就已经凉透的咖啡，思忖片刻甩开了米娅的手，坐回了座位。
米娅满意地一抿唇，但还没等她下一句开口，一瓢凉咖啡就迎面泼了上来。
一瞬间的窒息后米娅猛地呛咳了起来，甜腻的咖啡香充斥在鼻腔，四周的目光纷纷聚集而来，议论四起。
“哈……秘书小姐，咳咳……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吃亏呢。”米娅嬉皮笑脸道，没有丝毫悔意。
章林恩将咖啡杯重重放回桌上，而后起身便要走，米娅这时冷了脸：“章秘书，你最好还是坐回去吧，我很好奇杰西卡知道你跟踪她的事会是什么反应。”
米娅一边捋着被咖啡打湿的头发，一边看着章林恩，目光戏谑。
章林恩并不觉得仅仅只是看见她在躲着季泽缘，就能让米娅定性她是在跟踪，她丝毫不惧，镇定自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米娅装模作样地拧眉，模仿着追踪器的电子女音那一卡一顿的机械音：“现在开始路径播报，目标就在您的旁边，请多加注意。”
空气凝滞了。
章林恩强压着内心的慌乱维持着表面的凛冽，思索着米娅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但还没等她想多久，米娅便洋洋得意地给了解答。
“那次拿你耳机你的反应那么大，我就小小地找人调查了一下你手机上那个红色弓箭图标的软件。”
章林恩黑瞳一怔，米娅继续解答：“抱歉，那次你太神秘了，我很好奇你到底在干嘛，就悄悄地扫了一眼你的手机屏幕。”
她抬手叫来服务员，看戏的服务员里，最年轻的那一个被推了出来，畏畏缩缩地走到米娅身边，道：“您好，请问您需要些什么？”
米娅笑着用英文安抚道：“别紧张，她只对我这样，把你们这里的所有咖啡都上一杯，还有你们这里有热毛巾吗？我想擦一下脸。”
服务员点点头，道：“您稍等片刻。”而后便下去了。
章林恩压着怒火无可奈何地重又坐下，她端详着米娅这副厚颜无耻的做派，在心里思索干脆找个地方把这个东西埋了。
毛巾过了好一会儿才送来，米娅认真细心地擦过脸上每一处咖啡渍，擦完将脏了的毛巾扔回了服务员端着的托盘里。
“秘书小姐，我可是专门为你而来的G国。”米娅道，嘴角挂笑。
章林恩沉凝几秒，皱眉问：“你在跟踪我？”
米娅“噗嗤”一笑，向后仰去靠在圆背椅上：“我问了我的朋友你的落点，但你的具体位置我并不知道，我们能在这里遇见纯属巧合，这是我们的缘分。”
章林恩眼角轻微抽搐了一下，她真心实意道：“你可以少说点话吗？我怕我会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吐出来。”
服务员上了第一杯咖啡，米娅将那咖啡推到章林恩面前，道：“尝一尝，也许这杯你会喜欢。”
章林恩冷然凝睇着米娅，道：“你是不打算让我帮你和小缘和好了吗？”
热腾腾的白气随着咖啡香弥散于空气之中，米娅攒眉摇头道：“秘书小姐，不是有句古话叫一码归一码吗？”
章林恩难以置信地一字一顿道：“你威胁了我，还想让我帮你？”
这时服务员又上了第二杯咖啡，章林恩的手机响了一下，屏幕上显示了季泽缘的消息弹窗。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七点零二了。
“还没有结束？”
章林恩阴翳的神情稍缓，平和地回道：“嗯，可能会晚一点。”
“明天再处理吧，你身体还好吗？”
章林恩嘴角微扬：“我没有这么脆弱。”
“好吧，那你别自己打的，让司机去接你。”
章林恩淡笑着回复：“好。”
回复完季泽缘的消息，章林恩再抬头时面前已经摆了四五杯咖啡了。
米娅抬了抬眉梢，道：“你最好多喝一点吧，毕竟我们要聊一整晚。”
章林恩指尖一顿，俄而将手机装进了卫衣口袋。
寂然半分钟，章林恩的视线落在了桌上还冒着热气的咖啡上。
米娅警觉地开口：“秘书小姐，你千万别想着再泼我一脸的咖啡，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章林恩默默将视线收回，直截了当道：“你到底想干嘛？”
米娅神情自若地笑道：“我就是想要和你待在一起而已。”
忍一时风平浪静、忍住、忍住、忍住……
一秒、两秒、三秒……
章林恩在脑内默默地数秒，指尖快速地敲击着桌面以求内心的平静。
以前比这更恶心的事情有哪些来着？
刚入季夏的时候，有个男贝塔造谣她是子公司副总的私生女，副总公开辟了谣，却在私下的时候诋毁她是“无数废物走后门亲戚中的一员”。
她相思成疾，罹患抑郁症，季诚将她停职让她好好休养，但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问候过她。
章林恩默默地在心中用这种“我经历过比这恶心多了的事情”的莫名其妙安慰法，逐渐抚平了内心蠢蠢欲动要掀桌的想法。
米娅眼看着章林恩神情变幻，愠怒、阴沉直至死水一般的平静后，她才徐徐开口：“我接着和你讲讲杰西卡在国外时候的事情吧。”
章林恩无神的眼眸动了动，米娅会心一笑，开始了叙说。
……
时近十点，章林恩还没有回酒店，季泽缘彻底坐不住了。
章林恩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在九点时发的，只有简单的四个字：“还要晚点。”
季泽缘站在落地窗前，紧盯着楼下空荡荡的马路，路灯通明但没一个人影。
眼看到了十点整，季泽缘不再发消息，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
电话铃响了三声，季泽缘不安地摩挲着裤子，害怕这通电话落了空。
好在第四声还没响的时候，章林恩接通了电话。
“喂，小缘，抱歉，我今晚不回去了。”
季泽缘一愣，问：“为什么？那你今晚住在哪里？”
章林恩沉下心，快速地想了一个理由：“办公室不是有张支架床吗？有些文件我想今天处理好，等弄完我直接在这里睡了。”
米娅嗤笑出声，举着右手竖起了大拇指。
季泽缘沉思了两秒，毅然决定道：“那我现在去找你。”
章林恩心一颤，甚至动了恻隐之心想要直接回酒店了。
但她瞥了一眼对面的无耻之徒，最终还是保持了一丝尚存的理性，道：“这里只有一张支架床，你来了也没地方可以睡觉。”
季泽缘顿了顿，忽而想起来一段好笑的回忆。
“我可以睡在办公桌上，你还记得初二的时候，我们被锁在了社团活动室里，我们一起用活动室的课桌拼接了一张床，就那么睡了一晚。”
章林恩淡笑道：“我们最后根本没有睡着，因为那‘床’太崎岖，太硬了。”
季泽缘静静地听着章林恩半含笑意的声音，目光落在了章林恩随手脱在客厅沙发上的外套上。
“小恩。”季泽缘轻声唤道。
章林恩也以同样柔和的声音回应：“嗯。”
“真的不需要我过去吗？”
“太晚了，你早点休息吧，明天见。”
季泽缘无声地挂断了电话，没多考虑，她拿起沙发上的外套和挂在门口钥匙挂钩上的车钥匙出了门。
酒店离工厂很近，季泽缘开着车十分钟便到了。
刚换岗的值夜班的保安并不认识季泽缘，季泽缘从车前的小抽屉里拿出了门禁卡后才被放行。
是夜，陈旧的大楼阴森可怖，蟾光笼罩在空荡荡的办公室内，角落里，支架床被叠起靠墙摆放着，一切都是那么安宁、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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