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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绣连城_云里的伞【完结】(30)

  她急得晃动手臂,想喊“我在这儿”,喉咙却像被堵住,连气音都发不出。

  “陛下,该入殓了……”

  老内侍颤巍巍地劝,话音未落就被许连城猛地回头瞪住。

  那双曾盛满星光的眼,此刻红得吓人,眼底翻涌着疯狂与绝望,竟让内侍“扑通”跪了下去。

  “奴才该死!”

  “滚!”许连城的声音带着哭腔,却还强撑着帝王的威仪:“她没死!你们都骗我!叫太医来!让他们把人救回来!”

  太医们跪在殿外,谁也不敢上前。

  卫锦绣看着许连城颤抖着手去探棺中“自己”的鼻息,指尖触到冰凉肌肤的刹那。

  她浑身一震,像被烫到般缩回手,却又固执地再试,一遍又一遍,直到指腹都染了寒气,才猛地瘫坐在地,抱着棺椁失声痛哭。

  那哭声不像帝王,不像女子,倒像只被生生剜了心的困兽,在空荡的殿里撞出回音。

  三天三夜,许连城就守在棺旁。

  卫锦绣看着她把自己亲手做的莲子羹放凉,看着她把暖炉塞进棺椁缝隙明知没用却还是做了。

  看着她对着棺木絮絮叨叨说往日的事:“你记不记得桃花树下,你说我穿红衣好看?”

  “上次你绣帕子扎了手,还是我给你吹的……锦绣…我怎么舍得你永远躺在这冰冷的宫中啊…可是…锦绣…我怎么舍得放你走啊…”

  说着说着就哽咽,眼泪砸在棺木上,嗒嗒作响。

  后来,棺椁终究是入了陵。可许连城的魂,好像也跟着埋了进去。

  卫锦绣看着她把朝政扔在一旁,整日锁在她们曾一起读书的暖阁里。

  暖阁的书架上,还摆着她们分食过的蜜饯罐子,罐底结着一层糖霜。

  窗台上的茉莉枯了,她却不许人换,说“锦绣喜欢这盆”。

  深夜里,她会拿出卫锦绣未绣完的荷包,用自己的指腹一遍遍摩挲那半截针脚,指尖被针尖扎破了也浑然不觉,血珠滴在素白的丝绢上,像极了当年卫锦绣害羞时耳尖的红。

  寒来暑往,宫墙的藤蔓枯了又荣。

  卫锦绣看着许连城的鬓角渐渐染了霜白,看着她原本握笔批阅奏折的手开始发颤,咳嗽声从秋到冬没断过,却从不让太医诊治。

  每个深夜,卫锦绣都坐在她床边,看着她蜷缩成一团,眉头紧蹙,嘴里反复念着:“锦绣……别走……”

  有次许连城咳得厉害,咳出的血染红了帕子,她却只是笑着擦了擦,对空无一人的房间说:“你看,我快去找你了……这次,换我等你……”

  卫锦绣扑过去想按住她的手,却再次穿体而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目的红在帕子上晕开,心口像被钝刀割着,疼得发不出声。

  她常常想,若那年御花园初见,她没回头,许连城没捡起她掉落的香囊,是不是就好了?

  可看着许连城对着她的画像发呆,指尖轻轻描摹画中人眉眼的模样,又觉得这念头太残忍——她们爱得太苦,却也爱得太真,真到连生死都隔不断这牵念。

  直到那个秋夜,月色如水。

  许连城又在梦中哭了,眼角的泪顺着皱纹滑落,嘴里喃喃着:“锦绣……我错了……”

  卫锦绣习惯性地抬手去擦,这一次,指尖竟真的触到了温热的湿意。

  她猛地抬头,看见老僧人踏着月光走进来,菩提子在指尖轻转:“小施主,可想通了?”

  卫锦绣望着梦中还在流泪的许连城,喉咙发哽,点了点头:“想通了……她该好好活着的……”

  高僧微笑着问:“若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当如何?”

  “我护她一世安稳。”卫锦绣跪坐在地,泪水砸在金砖上:“这一世……不爱了,只要她好好的,就够了……”

  月光忽然变得炽烈,将她的意识托起。

  她最后望了一眼榻上的许连城,看见她在梦中轻轻蹙了蹙眉,像感应到什么似的,喃喃了一声:“锦绣……”

  卫锦绣望着梦中还在流泪的许连城,轻声点头:“她该有自己的人生,不必被我的执念困住。”

  “那再去便走一遭吧。”

  高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慈悲,也带着叹息。

  光影骤然翻涌,像是被无形的手揉碎了月光与尘埃。

  卫锦绣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耳边的风声呼啸着退去。

  高僧温和的声音却像余音绕梁:“去吧,这一世,随心走,亦随命活。”

  再次睁眼时,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兰草香。

  不是前世冰冷的寝殿,也不是亡魂时虚无的漂浮感,而是实打实的柔软被褥,身下是绣着缠枝莲纹的锦垫,指尖触到的帐幔流苏带着温润的玉珠凉意。

  她猛地坐起身,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纤细、白皙,带着少女未脱的青涩,掌心没有前世为许连城研墨时磨出的薄茧,更没有临终前枯槁的纹路。

  这不是亡魂的虚影,是活生生的躯体。

  “姑娘,您醒了?”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带着怯生生的关切:“方才听您似是魇着了,要不要传碗安神汤?”

  卫锦绣喉头微动,声音有些发哑:“……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过巳时了。”青禾推门进来,手里捧着叠好的衣衫:“昨儿您为了赶制给将军的生辰贺礼,熬夜到丑时,许是累着了。”

  父亲的生辰贺礼?

  卫锦绣心头猛地一跳。

  她记得清楚,父亲的生辰是在初秋,而前世也正是这个时候不久,父亲与哥哥们出事,从此隔了山海,隔了生死。

  她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冲到梳妆台前。

  铜镜里映出一张十七岁的脸,眉眼清丽,眼底尚未染上后来的愁苦与绝望,只是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是熬夜的痕迹。

  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一切尚未失控的时候。

  “姑娘?”侍女见她望着镜子出神,不由得担忧:“您怎么了?脸色这样白。”

  卫锦绣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抬手拭去眼角未坠的湿意,声音已稳了许多:“无事,许是没睡好。”

  她转身看向侍女:“备马!”

  她指尖抚过缰绳,前世的炽热爱意与今生的誓言在心底冲撞——“护她一世安稳,不再于她苦楚,这一生爱的太苦,来世…不爱了…”

  是啊,不爱了。

  她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她要家人活,她要这一世翻天覆地的变化!

  情爱太烈,烧尽了她们两世的缘分,这一世,她只要许连城平安顺遂,做她的明君,有安稳的人生,至于情爱……她赌不起,也不敢再要了。

  救下父亲…哥哥…陛下…太子…

  不爱了。

  她在心底一遍遍默念。

  这一世,真的不能再爱了。

  第28章 我与你同去

  月光炽烈如潮水,将意识托得越来越高,许连城梦中那声带着哭腔的“锦绣”像根丝线,缠在心头迟迟未散。

  高僧的叹息还在耳畔萦绕,下一秒,剧烈的颠簸猛地将她从虚无中拽回——

  “锦绣?醒醒,到将军府后门了。”

  卫锦绣猛地睁开眼,鼻尖萦绕着马车里淡淡的松木香气,不是寝殿的檀香,也不是前世棺椁的冷意。

  南汐正扶着她的肩,眼里带着担忧:“刚在车上又睡着了,还皱着眉,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她抬手按了按发沉的太阳穴,指尖触到温热的皮肤,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那蚀骨的回忆已经结束,她真的在现实里了。

  车窗外,将军府的灯笼在夜色里摇曳,熟悉的石狮子沉默地蹲在门侧,一切都安稳得不像话。

  “没什么。”卫锦绣哑着嗓子开口,声音还带着从回忆里带出的涩意:“许是酒还没醒。”

  南汐扶她下车,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忍不住捏了捏:“瞧你这手凉的,下次少喝点,你啊,心里装着事就爱钻牛角尖。”

  卫锦绣望着南汐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前世的沉重,只有直白的关心,心头忽然一暖。

  这些日子,南汐总拉着她逛遍京城的街巷,从城南的糖画摊到城北的书坊,叽叽喳喳的声音像驱散阴霾的光,让她紧绷的神经难得松弛。

  日子在南汐的吵闹和卫锦绣的筹谋中悄然滑过,转眼就到了南汐该返程的日子。

  清晨的城门雾气未散,南汐背着行囊站在船头,风把她的发丝吹得乱糟糟的。

  她冲卫锦绣喊:“真不跟我走?我们南诏可好了,女子能抛头露面做生意,喜欢谁就大胆追,哪像你们凉国,规矩多得能压死人!”

  卫锦绣站在石阶上,晨风掀起她的衣袂,她摇了摇头:“不了,这边还有事。”

  “又是因为许连城?”南汐撇撇嘴,语气里带着点不服气,却又藏着了然。

  卫锦绣望着波光粼粼的江面,轻声道:“不是。”

  是因为这一世,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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