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长大才发现，小时候能够轻轻松松说出的那些话，长大却再难说出来了，就算她从小到大都生活在父母的疼爱里，没吃过苦，也跟有钱人家的小孩做过朋友，但也来到裴今月的家以后，从走进来的一刹那，她还是感受到了强烈的自卑感。
这样的感觉是压不住的，无论季晚眠如何避免，它就像一场夏天的暴雨，毫不留情地淋了她一身。
看着前面的人都纷纷找好地方坐了下来，季晚眠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望向了裴今月。
倏地，季晚眠感受到掌心一热，原来是裴今月牵起她的手，领着她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裴言坐在对面，见到面前两人的一幕，冷笑一声，望着裴今月说：“真看不出我的小女儿原来这么深情。要不是思澈担心在外面被别人拍到，对公司造成不好的影响，不然我是不会随便让无关人士进屋的。”
作为“无关人士”的季晚眠垂下头，没有吭声，只是想要从裴今月的手里抽出来，却被对方握得更紧了。她有些错愕地看向裴今月，见其拧起眉，神情似是愠怒，便没继续抽手，任由裴今月握着。
她顺着裴今月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了年轻版的“裴言”，大概也就是刚刚提到的思澈，是裴今月的姐姐吗？怎么完全没听到裴今月提起过这个人？
那人兴许是感受到了季晚眠的目光，也迎了上来，再次与季晚眠对视。
看不出对面心里在想什么，但不知为何，在与其这几秒，季晚眠察觉到这目光里，不是审视，而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今月？这下怎么不说话了？刚刚跟我吵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你之前已经胡闹过一次了，现在怎么还没长大？”裴言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咽下去后又慢悠悠开口：“那联姻一事……”
“我不嫁。”裴今月彻底被激怒，一遍又一遍地扬声重复，“我不跟那个我不认识的结婚，而且我喜欢的人是女生！”
应该是最后一句话惹恼了裴言，她气得手都有些发抖，杯子猛地一下摔落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看见保姆阿姨慌慌张张来收拾杯子碎渣的时候，季晚眠才猛地意识到电话里裴今月那边传来“砰”的一声原来并不是东西掉了，而是摔东西的声音。
看来刚刚她们就激烈地争吵过了，季晚眠吞了吞唾沫，心里生出了莫名的害怕与不安。
她觉得这场争吵可能早已注定好了结局，裴母的架势显然是要求裴今月去完成联姻，并对此势在必得。
所以，今天裴言让季晚眠来的意义应该是彻底与裴今月做个了断。
开始直截了当的不欢迎已经说清楚了一切——
她不想让裴今月与季晚眠继续在一起。
无论是为了联姻，还是不接受同性恋，裴言都不想让这段感情继续了。
就在裴言气得发抖时，裴思澈在其旁，轻轻地拍着其后背，应该是在安慰。
见状，裴今月冷冷地说：“裴言女士，您有裴思澈一个女儿就够了。”
听到裴今月说出这句话，季晚眠将头埋得更低了，一直在心里默念——
看不到我、看不到我……
怎么一下子从争吵联姻变成了家庭里面的问题了？
“你！”裴言气得直接站起身，商人那般稳重成熟的气质一扫而空，只剩下一个母亲对不争气孩子的愤怒，“裴今月！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裴今月嗤笑道：“是我的话说到你的心坎了？”
裴言抬起发颤的手，指着裴今月，却因太生气，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又坐回了沙发上，稍微压住了些愤怒，尽可能保持冷静，扶额问：“你可以不联姻，但一定要跟女人在一起吗？”
“是。”裴今月坚定又果断，“我很清楚，我爱的人是女人。”
裴言轻轻叹了声气，问：“如果我不同意呢？”
“我已经做出决定了。”裴今月回答，“无论你同不同意，我也会继续爱我想爱的人。”
裴言一直在摇头。
但还没等到裴言的回复，裴今月已经拉着在装透明人的季晚眠站起身，在裴言面前甩了一句：“这个家我也不回了，就算你停我的卡也无所谓。”
话音刚落，季晚眠就错愕地瞪圆双眼，还没等她消化好这句话，已经被裴今月拉着走了出去，只留下两个潇洒果断的背影给了身后人。
裴言皱眉，望着裴今月离开的身影，站起身想要去追，却被裴思澈拦住了。
“看来今月已经下定决心了，让她出去吃点苦头也是好的，也能变得成熟点。”裴思澈推了推眼镜，冷静地说。
裴言闻言，也放弃了出去追的念头，其实她也清楚自己追不回来，毕竟自己生的怎么会不了解。
今月这脾气性格，简直跟她年轻气盛时一模一样。
但怎么就喜欢同性呢？
裴言百思不得其解，况且，家里也没人像这样啊。
裴思澈又给裴言递了一杯水，就在其喝水时，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推了下眼镜，缓缓开口说：“我去联姻吧。”
裴言喝水的手颤了颤，不解：“怎么能让你去联姻？”
裴思澈解释道：“首先，我与顾先生也见过面，比起今月，我更了解他，虽说顾家说我们家两个女儿她们都喜欢，但是我觉得今月的性格不太适合。其次，顾先生说过，说是成为他的妻子，更像是找一个势均力敌谈得拢的伙伴，所以他不会限制我的工作。最后一点，只是因为我想去。”
裴言听完裴思澈说出的这么多话，觉得每一条都很有道理，一开始不让思澈去联姻，是因为顾及思澈在公司里的作用很大，但既然思澈主动提起，倒也是个好主意——至少不用再去找那个不争气、不听话、任性的裴今月了。
刚刚生了气，她也有些累了，便没再多问，点点头表示认可，说：“那就尽快定下来吧。”
裴思澈问：“什么时候去顾家合适？”
“就不久之后的元旦节吧。”裴言看了一下日历，找到比较合适的一天。
听到这个日期，裴思澈眨了眨眼睛，用指甲按了按掌心，但依然保持微笑，应了声“好”。
元旦节，多好啊。
跨过年后，崭新的一年又来到了。
这样就会忘记故人了。
裴思澈回到房间，点开小鱼头像的女孩，在聊天框删删改改，最后一个字都没发出去。
她摘下眼镜，模模糊糊地看昨天拍到的一张照片——正在看手臂伤口的女孩。
还记得女孩看到她拍的照片，打趣说“原来也有裴思澈不会的东西呀，来，让小渔来教教你”。
她轻笑，欣赏了很久，最后颤抖着指尖，点击「删除此照片」
向来谨慎的她，连「最近删除」里面也删了。
删得干净。
像是从未发生过。
点击删除键时，裴思澈仿佛又回到了不久前那次见面，女孩挥手与她告别，笑着说：“我们跨年那天再见！”
见不到了。
说不定游在她心里的那条小鱼在知道自己再一次被失约后，就下定决心不再联系她了。
这样最好了，互相不再纠缠，节约时间来做更高效率的事情。
裴思澈关掉手机，阖上眼，想要稍微放松一下。
可只是才闭上眼，她的眼前就闪过她的小鱼儿用小小的身躯搬重重的货物，最后因为纸箱没放稳，沉沉地摔了下去。见到这一幕时，原来只想站在不远处看一眼就走的她，还是忍不住走了过去，朝小鱼儿伸出了手。
早知道就不去了。
不去的话也不会约好跨年夜相见了。
她们这样注定就该分开的人，又何苦再见面呢，更别谈相爱了。
不知为何，她又想起了裴今月。
想起今月牵起爱人的手，不顾一切往前走的样子。
裴思澈嘴角微微泛起笑意，在心里说，就让相爱的人继续爱吧。
【作者有话说】
我的副cp啊……
15
第15章
◎“选戒指。”◎
虽说季晚眠之前幻想过无数次被裴今月这么牵着，什么都不用管，无视旁人的闲言碎语与打量目光，直直朝前走就好了，但是现下自己心愿真满足了，她又生出奇怪的感受。
其实她也说不清楚心里究竟是为方才在裴家经历的争吵而难受，还是为裴今月坚定地牵着自己而感到一些些高兴。
但季晚眠好好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很清楚心里还是难受的情绪占了多数。
因为她觉得这样的收场并不是好，众叛亲离、与家人断绝关系、有家不能回，这些事情加在一起，又能算是什么好结局。
坐在车上，季晚眠用余光观察旁边的裴今月。望向窗外沉思的大小姐，猜不透身边人的心思，唯有精致的脸上隐隐约约的红痕还是那么明显。
她好想问裴今月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为什么这么突然做出了决定？前几日的心情不好也是因为联姻一事吗？可为什么不同她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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