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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驸马但误标记太后_江俯晴流【完结】(78)

  在她把她囚于后院之后。

  可是,慕兰时的心,或许就在跪穿砖石的那一日,便心如死灰了罢。

  怎么会这样呢?

  一股贯穿两世的汹涌悔意,在此刻就像晨钟暮鼓一般,猛地撞得心扉震颤,让她眼前发黑。

  可这还没有完。

  又像是有一只大手攥紧了心脏,待到手缓缓松开,弥漫在心底的只剩下一阵酸。

  瓢泼的大雨下得愈发急了。

  在酒家茶肆歇脚的路人怅然地出门,看见这瓢泼态势,不由得哀叹自己要如何归家。

  “娘嘞!这雨下得跟玉帝老儿踹翻了洗脚盆似的!”蹲在酒幌子底下的货郎猛啐一口,蓑衣下摆甩出的泥点子正溅在桌子上。

  檐角铁马撞得比战鼓还急,雨帘子厚得能截断这条大街了。

  忽然间,缩脖跺脚的茶客们都噤了声——隔着水雾,但见个华服女人跪在当街,如云一般的髻散作乱麻,丹蔻指甲正疯魔似的抠挖青石板缝,活像中元节从忘川爬出来的鬼。

  “龟儿子!南市啥时候闹起水猴子了?”扛麻袋的女子吓得直往门神画后头缩,却被管账的一算盘敲在脑壳:“瓜娃,哪来的水猴子?没看见她穿多好么,指不定是哪个大宅门跑出来的!”

  麻袋女娘讪讪地笑了笑。

  人们都心知肚明,那个在外面哭倒扑地,不顾大雨滂沱的人,是真实存在的,才不是什么水鬼。

  那样的衣服并不是什么寻常人穿得起的,甚至这样的人连来南市都很少见。

  这种事情必然有其原因,她们不想细究。

  只是,忽然有个挽髻的女子放下了手中酒盏,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然拍案道:“我想起来了,那个女子,你们今日正午有没有到南市?”

  一男子好奇问:“我来了,发生了何事?”

  “我看那女子,正像那位骑高头大马的贵女!”挽髻女子说到这里,猛地压低了声音,像是揣测:“你猜猜看,她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是哪家贵女啊?”

  “谁知道,你说明三姐那么见多识广的,都说没见过这位小姐,”又来个人七嘴八舌地补充,“莫非她不是京城人?”

  也是,毕竟会骑马,又得筛出一批人。不是京城世族,也是一个好猜测的门路。

  “可是,倘若她不是京城人,敢这么大张旗鼓地骑马在南市招摇?”挽髻女子忽然又说。

  这回换那过来插嘴的人愣住了,“嘶”了一声,道:“你说的这句话也是。可是,除了那四大家族,还有哪家人家里面有马场,还这么嚣张跋扈来南市招摇啊?”

  八卦总是吸引人,何况疑似是这样的华服贵女的隐秘爱情故事。

  “可你们再想想这里是哪里,除了四大家族,就没有尊贵的了吗?”

  “这临都城内,还能有比四大家族更尊贵的?!”

  这话一出口,货郎便后悔了,哎哟,还好今夜暴雨下得像天老娘踹翻洗脚盆,不然这话被那巡逻的卫兵知晓,指不定治他一个什么“冒犯天威”的罪呢!

  四下静谧,各人心里面都盘算着小九九。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然呼之欲出。

  皇城辇毂之下,比四大家族尊贵的是谁?

  整个大祁朝,最最尊贵的是哪家人?

  当然是孟家人。

  可她们谁也不敢说这要被杀头的话,况且这话说出来她们自己也不相信。

  你说那孟家人,放着那山珍海味不吃,鲛绡云帐不眠,椒房兰殿不居,偏来这贩夫走卒之地刨那阴沟里的烂泥巴?

  说出去别笑死人了!

  动机呢?原因呢?难不成还是情伤啊!

  各人正猜测着,脸上都带着一阵莫名的笑意。突然一阵穿堂风卷着雨星子扑灭灯笼,黑暗中不知有谁嘀咕:“保不齐是服多了五石散……”

  这话说的不假,也引得众人倒吸凉气——上月刘氏便有个子弟,散毒发作,赤。身裸。体,咏什么“天地为栋”?

  她们记不清楚,那些疯子疯就算了,偏偏说的话她们也听不懂。

  人们只众说纷纭,最接近可能的猜测甫一出现便掐灭,无人知晓,在檐角铁马风铃如鼓鸣一般的时候,那疯狂抠挖缝隙的女人,露出了半截金缕衣。

  ——天潢贵胄,那又如何。

  孟珚只一个人,沉浸在这无边无尽的雨幕里痛悔。

  接下来,她要用何种的手段,才能挽回那一颗她早已踩碎的真心?

  ***

  今夜的春雨下得比往日都急,但是慕严却不恼,反倒觉得这春雨合奏之声相当悦耳动听。

  尤其是在听到心腹前来汇报之后。

  他一挑眉,喜形于色:“你是说,方才我那妹妹才回来,身旁还跟了个戴着幂篱的女人?”

  心腹当然知道如何回答能够讨得自家公子的开心,忙不迭地点头,谄笑着说:“对,又是上次那个女人。那个女人看起来颇高贵,哪怕是隔着一层水雾,哪怕是她在伞下,都能看出她那通天的气派啊……”

  其实他也不知道那跟在小姐身旁的女子是谁。不过心腹知道,只要往这个方向靠,公子就会表现得非常开心。

  慕严大笑:“我明白了,好,你且继续去盯着慕兰时,注意着些,别被发现了,暂时盯梢不上,也不用管。”

  心腹“哎”了声,退了下去。

  候在一旁的管家赵郦愁眉紧锁。

  她参与了宴会情酒的始末,自然知道那“心腹”不知道的戴着幂篱的女人是谁。

  慕严没察觉到赵郦表情的异动,只是将酒倒到玛瑙夜光杯里,慢悠悠地道:“哎呀,这春雨,听起来真是好听,就是指不定这家里面有人做什么肮脏事儿呢。”

  为了所谓心中的责任感,许下承诺当然没有问题。只是,偏偏把未过门的女子带回家中,这自然不是什么干净的事了。

  啧,不过孟珚毕竟是皇家,再不受宠也是公主,虽然慕氏从来不同皇室结亲,但第一世族同皇家交往,自然也不跌份。

  这么想来,慕兰时倒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不堪。

  “还好她带回来的是天家血脉,”慕严晃了晃手中的夜光杯,看琥珀色酒液缓缓地流动,“若是带回来别的不三不四的人,贩夫走卒,怕是要把族谱都浸在泔水桶里!”

  赵郦不说话,只一味地垂敛着眉目。

  这些名望高华的豪门世家,连呼吸都浸着墨香。他们用焚毁寒门婚帖的余烬煨暖酒觞,将商贾递来的拜帖裁作如厕的竹筹。腰间玉碟刻着“上品无寒门”的祖训,连襁褓婴孩的银项圈都錾着“市侩莫近”的箴言。

  当泥腿子们用数代骨血垒起登云梯时,他们只需掀开印着族徽的衣襟,便能踏着先祖的紫绶金印直上凌霄。

  赵郦对自己的出身其实很不确定,她并不确定自己究竟属于哪一派,她只知道,自己必须得在慕府安身立命。

  看到慕严志得意满的样子,她不禁开口道:“公子,今日我看见小姐她出去了一遭,车辙印都比平时深呢。”

  “车辙印比平时深”是暗语,意思是,是否该多盯着慕兰时。

  慕兰时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她能够逼死慕成封父子,难道就不能将这把尖刀利刃放在慕严的脖颈上吗?!赵郦眼下就是担心这个。

  然而,慕严却只是喝下了酒,眼神愈发游离:“盯她去什么地方做什么?她太过自信了。你瞧瞧,她都又把那一位带回家中了,我现在再找人看着她,不就是打草惊蛇了么?再说了,我自有打算,难道我从不和别人通气吗?!”

  若非孟珚给他来了封信,他也不会这么笃定!

  看慕严这笃定的样子,一下子就把赵郦剩下的话全部堵回到了喉管之中,她知道自己不应该再说下去了。

  慕严又睨了她一眼:“赵管家,我知道你这么多年待在慕府,讲究的就是一个心细。但是,你要明白的是,兰时她毕竟是我的妹妹,我和她是有血脉关系的。我这个做兄长的,当然了解她。”

  “当年她去那什么伏善语的地儿学音律时,日日晚上都是我去接她回来呢,还送了她一把古琴……那可是把好琴。”似是钩沉到了记忆之中,也或可能是醉了,慕严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可惜啊,谁让她挡我的道呢?”

  他必须要拿到这个家主之位!

  赵郦想说的话都没说出来,低眸听慕严絮絮地讲起从前。

  兄妹相争,这便是天下第一世家的继承人局面。

  还只是,慕湄这一系。像慕成封父子那样觊觎家主之位的旁支,从来不在少数。

  只不过,他能成功吗?赵郦担忧地望了一眼沉浸在回忆里面的慕严。

  他太过刚愎自用了,可一旦回忆起往日,似乎又有些温情。

  雨声渐密。

  赵郦没有想太多,又因为方才的话得罪了慕严,便找了个机会说自己先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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