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有如此胆量,又有如此能力,在这样一场重大而守备森严的宴会上精准下毒杀害悦妃与十一皇子?
即便是有,其目的又是什么?
悦妃尽管深受明帝宠爱,却毫无家世背景,由惠贵妃举荐,也依附惠贵妃。三年来在后宫中,她安分守己,从不敢僭越,对待他人谦卑有礼,一口一个姐姐妹妹地叫着,有什么萧祁赏地好东西也从不吝啬分享,即便是淑妃秦俪在失子后性情大变时常疯疯癫癫,也从未与她为难。
而其子景荣,虽也能称得上是聪慧,却也不过三岁,字都将没有认全的年纪,又能威胁到什么?
这样的一对母子,又如何值得幕后之人冒如此大的风险明目张胆的下毒谋害?
唐拂衣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发涨,她深吸了一口气,如此紧要关头,她不可先乱阵脚。
“你叫什么名字?”唐拂衣伸手扶起那医女。
“奴婢司药局徐岚。”
“好,徐岚。”唐拂衣点头,“你先去各局告知各位,就说是我的命令,若无传召,都好好呆在自己房中莫要轻动。”
“我即刻去如意殿一趟,具体如何行动,待我了解完具体情况回来后再做安排,若有什么急事,也可立刻派人来如意殿寻我。”
唐拂衣言罢,转身欲进屋更衣,却又被徐岚叫住。
“大人!”
她转过身,只见那医女忽然又下跪叩首。
“大人,今日刘尚药不当值,但十一皇子与悦妃娘娘那边情况紧急且病症十分复杂,若是没有刘尚药坐镇恐怕司药局众人都难以安心,不知大人可否允准在下出宫去将刘尚药寻回,她医术高超且经验老道,想必是大有助益。”
那声音沉稳冷静,唐拂衣却是眸光一动。
“你知道要去哪里寻刘尚药?”她站直了身子,低头看着那名名叫徐岚的医女。
“是。”徐岚答,“刘尚药是奴婢族中远亲,奴婢初到萧都时曾经在她家中暂住,能入司药局当差亦是拖托了她的关系。”
“此事本不光彩,但如今事态紧急,奴婢只想,若能以此为尚宫局与大人有所助益,自然也不敢隐瞒,望大人恕罪。”
唐拂衣眯着眼睛盯着这位匍匐在地尚未起身的医女沉默了片刻,忽然轻笑了一声。
“你如此细心,若真能有所助益,我自然不会怪你,但我忽然想起来一桩事情,可能还是要劳烦你帮一下忙。”她再次弯腰将徐岚扶起,扯下腰间的尚宫令牌递了过去。
“我在萧都城有一处宅子,就在子归巷头第一户,你去寻刘尚药的路上便会路过。你拿着我的令牌出宫,守卫自会放行,到了我家后,直接敲门便会有人为你开门。你将令牌出示给开门的人看,让她别忘了给我院子里种的菊花浇水,一定要浇根部,万不可乱来。”
她说着,从口袋掏出一颗银珠塞进徐岚手中,唇角一弯,露出个较为局促地笑:“此事本不该在此时提起,不过我养的那菊花实在是娇贵,一不留神就死了,便有些放心不下,劳你路过的时候帮我嘱咐一声,浪费不了多少时间。”
徐岚没有犹豫什么,只是点头应下,结果令牌,转身快步离开。
唐拂衣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面上的表情再次冷了下来,她有些意味深长地盯着那黑漆漆一片,似乎是思索了片刻,又才又回身进屋,快速穿戴齐整后,再次出门,匆匆往如意殿去。
第96章 花坠 “惠贵妃娘娘……没了。”……
本应是歌舞升平热热闹闹地宫殿如今已经是乱作一团,唐拂衣穿过殿前地院子一路走过去,只见到宫女们端着一盆又一盆还冒着热气地血水从后方地偏殿快步出来,又换了干净地清水进去,两边枯黄地草叶上也沾上了点点血迹。
屋内隐约传来女子与孩童撕心裂肺地哭喊,与这浓重地血腥味交织在一起,只令人越发心惊。
人方到正殿门口,便见一人推门出来,正是皇后班清淑地贴身侍女,观月。
只见她着急忙慌地吩咐守门地两位内侍赶紧去尚宫局唐尚宫过来。而后转身就要回去,唐拂衣连忙拄着树枝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臂。
“不用去找了,我来了。”她特地压低了声音,又将观月拉到一边。
“你……”观月一时没能反应地过来,被她拉的踉跄了两步,目光落到她的脚上,“你的脚……”
“不小心摔的,并无大碍。”唐拂衣解释道。
观月看向她的目光很快由迷茫转为震惊与庆幸,“你来的正好,皇上与皇后娘娘正寻你呢,快跟我进……”
“我知道。”唐拂衣再次拉住想要转身进殿的观月,开口问她,“观月,今日之事我只知是十一皇子与悦妃娘娘中毒,当时殿内具体什么情况,她二人如何会中毒,为何只有她二人中毒其他人却没事,中的什么毒,可否先告知一二?”
班清淑的这位贴身侍女自幼便一直跟在她身边,几乎可以说是班清淑看着长大的姑娘,一言一行都随班清淑教养,与她的关系也是非同寻常。可却并未因此而有什么高高在上的架子,反倒是为人真诚,有事说事,不喜拐弯抹角,是宫中少有的爽快人。
唐拂衣身位尚宫经常需要与她打交道,两人极为投机,三年间一来二去,倒也是成了关系还算不错的朋友,私下里并不以大人奴婢相称。
“这……”
观月左右望了望,守门的内侍十分识相的转过身去。
尽管她们二人说的话也不犯什么忌讳,但被太多人听到总是不好。
“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大清楚。”观月也压低声音,又凑近了一些,“十一皇子年幼,御膳房为他特制了一碗汤羹,那毒应当就是被下在了汤羹里。悦妃娘娘在喂他喝药之前自己先尝了两口,所以也就跟着中毒了,其他人不喝那汤羹自然是无事。”
“至于是什么毒,怎么下的毒……”观月说着面露担忧,“陛下与娘娘召你应当就是要让你来查这些,不过陛下现在心情极差,你等会儿可小心着点,别说错了什么话啊。”
“好。”唐拂衣将观月的话记下,点头答应。
观月转头看了那大殿一眼:“你直接随我进去吧,皇后娘娘只命我出来吩咐一句,我已经呆的太久了。”
她话音未落,人已经快步走到门口推开了门,唐拂衣连忙跟上。
正殿中央的香炉中飘出袅袅烟香,遮掩了一些血气。帝后二人坐于正殿两侧,魏影依旧是持剑站在皇帝身边。众嫔妃与皇亲家眷皆沉默地坐在自己地座位上,没有皇帝地发话,谁都不敢随意离开或是出声。
偏殿内地哭喊声隔了两三层墙壁传进来,在这诡异地安静之下显得越发凄厉。
萧祁曲肘撑在御座的扶手上,垂头扶额。皇后班清淑双手交叠于膝盖,时不时偷偷往身侧瞥上一眼,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萧祁的神态,坐着地姿势略显局促。
见到观月终于回来,面上紧绷着的肌肉终于松弛了一些。
“怎么去了这么……”她话说到一半,便见到跟在观月身后地唐拂衣,竟是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激动地站起身来。
“唐尚宫来的如此之快?”
“回娘娘的话,奴婢本在差人去寻唐尚宫,却不想唐尚宫人已到了如意殿门口,便去为她引路,所以才耽误了一会儿,还望娘娘赎罪。”观月开口解释。
唐拂衣一进门就感觉有数道目光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她不动声色,行至帝后坐下,余光一瞥便见到侧边凌乱而无人的座位,鲜血几乎铺满了大半张桌子,滴答滴答地落到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小摊血水。
如果身体上没有受什么严重地刀剑伤,这样的吐血量,几乎是已经是必死无疑。
唐拂衣心中一沉,面上却依旧没什么变化。
她察觉到班清淑神态里暗含地求助,先是递过一个安慰性地眼神,才跪地叩头行礼,接了观月地话。
“臣于尚宫局听闻夜宴出事,心中惶恐,连夜来此,望能为陛下与皇后娘娘分忧。”
“唐尚宫有心了。”班清淑见萧祁不语,便开口道,“陛下不如先让唐尚宫起身?”
萧祁没有抬头,只是从嗓子里挤出一个“嗯”字,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谢陛下。”
唐拂衣声音沉稳,正欲起身,正殿主座侧边的门却忽然被人“哐当”一声大力推开,男人脚步虚浮,踉踉跄跄地快走到阶下,“咚”地一声跪倒在地。
“陛下……微臣无能,十一皇子……薨逝了。”
殿内不知是谁倒吸了一口凉气,唐拂衣心中一愣,而后飞快地又跟着众人一齐跪下,耳边只听见一声声“节哀”,以及此起彼伏的抽泣与压抑着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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