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嘉明面色一变,声音却还算冷静:“怎么回事?”
“听说……听说是吏部尚书方志甫家的小公子方协来咱们家听戏,结果有不长眼的闹事,滚烫的茶水泼了那小公子半身,小公子回去告了状,当天晚上官府就来了人,说……”那内侍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说什么?”冷嘉明问。
“说……我们这戏班所在的这地块和太后的命格相冲,太后身子不好,是戏班的人连年诅咒之故,也不让人辩解,就把我们的人都抓了。”
“……”
唐拂衣愣了愣,转头望向冷嘉明,只见他亦是神情复杂。
“就因为这个?”他问了一句,“没别的了?”
“没了。”那内侍摇了摇头。
“还有什么消息么?”冷嘉明又问。
“这奴就不知道了。”内侍道,“今日午前抓的人,目前也没再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只是搜了院子,大门上方贴了封条,中午的时候找了唱戏的家人去问,只说急什么,挨个审完了自会放人。”
“可这戏班子里抓进去的人少说也有几十个,这要挨个审得审到什么时候啊,我瞧着他们恐怕就是不想放,便连忙进宫来通知公子了。”
“没再去戏班子找麻烦,那便是还没审出什么。”冷嘉明想了想,“有没有打听到是哪位评事在负责此事?”
“似乎是陆评事。”
此言一出,另外两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互相都从双方眼中读出了一丝微妙。
大昭寺评事陆青,是刑部郎中陆平长子,其妹陆云,正是苏家长子苏知还的夫人,苏栋的儿媳。
“呵。”冷嘉明冷笑了一声,“唐大人,看来你口中素来只忠国不忠人的苏氏,如今也有了私心啊。”
“冷大人如何就认定此事与苏氏有关?”唐拂衣反唇相讥,“那方小公子是萧都城里出了名的浪荡公子,说不定还真就只是因为受了欺负,铁了心要你这戏班子开不下去。怎么你冷大人明知此事还不知道叮嘱自己人当心着点,让人给得罪了?”
冷嘉明无言以对,咬着牙恨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再理唐拂衣,转头向那内侍道:“通知宫外的人,让他们先试试用钱能不能了事。”
“是。”那内侍领命匆忙去了。
唐拂衣也没有再多呆,左右自己想问的话都已经问完,她想了想,走上前去为惠贵妃敬了柱香,也转身离开。
找个替罪羊比找个真凶要简单得多,淑妃秦俪在失子后时常有疯癫之状,尽管这病是时好时坏,但多少也舍得萧祁厌烦,春雨轩两年来越发冷清,伺候的下人们也常有不满。
想要在淑妃宫里动手脚,显然要比在千灯宫要简单得多。
秦俪的精神状态本就极差,买通两个伺候的人,稍加审讯,女人便开始疯疯癫癫地语无伦次,想要让这样一个女人在伪证上摁下手印对唐拂衣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秦俪在被人拖走的时候唇角还带着痴笑,唐拂衣站在一旁看着,心里头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三年,这样的脏事她早就已经做了不知道多少。
最初地那段日子,她整日浑浑噩噩。
冷嘉明很快就兑现了自己的承诺,暗中操作将张伯云送进了大牢。
异国降臣,明帝今日可以优待,明日下了大狱,谁又会在乎他是否清白?
她特地赶过去,亲手拿着满是倒刺,沾了盐水的鞭子抽到他血肉模糊,抽到他浑身上下都不再有一块完好的皮肤,抽到自己精疲力竭,方觉泄愤。
“张副将,当初你背叛王甫,大开城门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
唐拂衣想,那个时候,她是痛快的。
她看着那具到最后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的尸体被拖出肮脏的地牢,她几乎想要立刻放声大笑。
而这近乎疯狂的兴奋过后,紧随而来的又是无边际的迷茫与孤独。
她想告诉师父,那个叛徒终于有了自己应得的报应,可她甚至找不出一样可以作为祭奠的物品,最终也只能紧紧握着那把小小的蝴蝶刀,跪在雨中嚎啕大哭。
她又冷又怕。
她意识到自己无家可归。
她忽然很想抱一抱她的小太阳。
睁开眼,入目是苍白的宣纸上写的密密麻麻地文字,侧撑着睡着的姿势导致的酸痛感漫上身体,身心的疲惫似乎并未因为这短暂的小憩而得到缓解。
唐拂衣怔愣了片刻,揉了揉眉心,撑着桌面站起身来,走到门口。
推开门,雪还未停,天地间银装素裹,与阴暗深沉的内室形成鲜明对比。
寒气扑面而来,守在一旁的侍女连忙为她披上披风。
“多谢。”唐拂衣开口。
那侍女恭敬地弯腰,没有答话。
唐拂衣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着白茫茫的雪幕,又想起今日午前收到的消息。
萧祁下了严令,任何人都不得再提要刺死大皇子以平民愤之事,且又加派人手,加紧了对其先前赈灾之事的取证与调查。
唐拂衣只要萧祁死,至于其他人的死活她并不关心,可这对冷嘉明而言很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按照萧国承袭皇位的传统,萧祁死后若还有成年且有能力的后代在世,当优先由其后嗣继承大统,届时若冷嘉明再想扶萧祝上位,名不正言不顺,多出的麻烦事恐怕不止是一星半点。
可原本萧祁几乎都已经要松口,短短几日的功夫又改了主意,变化之快,令人不由怀疑这其中必有蹊跷。
陈自松乃是其最信任之人,若这并非是他的主意,隐于幕后者又会是谁呢?
在这个节骨眼上力保大皇子,仅仅是念在所谓父子亲情,还是有人察觉到了什么,提前做了防备?
唐拂衣想起那个被用一个十分荒唐的理由查封掉的戏班,这几日自己在查案时,也打听到冷嘉明正为此事烦躁不已。
送去的钱陆评事来者不拒,问什么时候能放人,却总说在审,在查,别着急。可嘴上说着审审审查查查,审了几日了却也没听说有审出什么名堂,查了半天却没见着查案的人。
“啧啧啧,那么多钱呐,都打水漂了,真是……太……太可惜了……”冷嘉良低着头,故意用力吸了吸鼻子。
唐拂衣冷眼看着他那副装模作样实际上也快要装不下去的“伤心”模样,实在是太过滑稽。
实际上那钱再多,对于冷嘉明而言也不过是杯水车薪,之所以只送那么点,不过是因为害怕送多了引起怀疑。
“不过你别说,看不出来这方小公子还真是个大好人,改日我得去巴结他一下,我与他定是一见如故啊!”
对于冷嘉良而言,能让冷嘉明吃瘪的人每一个都会被他单方面引为知己。
唐拂衣回过神来,雪似乎是比方才小了许多。
“我出宫一趟,若是有人来找我,就让他去找陆掌事。”她弯腰拿起靠在门边的油纸伞抬脚步入雪中。
近日事忙,好不容易了了一桩,偷得半日清闲,唐拂衣还有一个人要见。
出了宫,走过长街再往西去,挑了个无人处,换上自己提前备好的黑色披风,拐进一个破旧仅容一两人并排行走的小巷。
巷子两侧都是民居,雪在屋檐和各种断裂的横杆与木桶上积了厚厚一层。地面被人踩得看起来有些脏兮兮地,窗台上破败的花盆里,还立着已经死去不知道多时的枯枝。
唐拂衣走到一处人家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谁啊!”屋内传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很快那木门被打开,来人断了一臂,满面胡渣,看起来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
正是三年前,唐拂衣与苏道安同去城外校场寻何曦时,遇到的那位牵马的老兵。
既知苏道安才是当年扰月山中的那个小姑娘,那先前那位“安乐”的来历若有可能,唐拂衣也想查上一查。
可白虎营在当年出事后几乎就已经大换血,唐拂衣在军中没有人脉,一个尚宫要打听这些事情又太容易惹人怀疑,思来想去,倒是想起了这位养马的老兵。
“周牧尉,好久不见。”她笑了笑,“不知你可还记得在下?”
“您是……”
周争对唐拂衣大约是已经没了印象,但见她虽披着黑色的披风,却藏不住周身散发出的上位者的气质,也不敢太放肆,只是小心翼翼,态度恭敬。
“三年前银鞍军何统领回都述职,我随安乐公主同去拜访,咱们见过一次。”唐拂衣道。
“呃……这……”周争依旧一脸迷茫。
“您不记得也无妨,如今我在尚宫局当差。”唐拂衣摘下自己的公牌给他看,又在他慌慌张张想要跪拜时一手将他扶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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