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意思?”葛柒柒愣住,但她很快明白了惊蛰的意思,却又有些许迟疑。
“有……或许是有,但是那会很疼。”她面上有些许不忍,“我怕小姐受不住。”
“试一下吧。”惊蛰没有犹豫,“长痛不如短痛,总不能永远如此下去。”
葛柒柒看着她冷静而坚定的目光,终于也点了点头。
“去把针灸拿来。”她吩咐道,立刻就有人跑出去将她的针包拿了过来。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小满跑上前道。
“拉住公主的手臂,千万别让她乱动。”葛柒柒一边说,一边取出一根针来在烛火上烤了烤,扎进手臂的瞬间,苏道安如遭电击,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下意识的就要缩回自己的手臂。
“别让她缩!”葛柒柒连忙叫道。
小满一边压抑着哭声,一面用尽了全力。
“再多来几个人!”
几个原本在收拾碎片的宫女赶紧跑过去,帮忙将苏道安的下半身也摁住。
所有人都围在苏道安的床边,而唐拂衣却只是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这一切。
银针一根一根的扎进苏道安细瘦地手臂,每扎一根苏道安都几乎是抽搐着惨叫出声,可她整个人都被用力摁住,根本动弹不得。
其中痛苦,只是想想便令人心惊。
可唐拂衣却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样的场面,半边面颊疼得越发火辣。
她一会儿感到难过,一会儿又觉得愉悦;一会儿觉得心疼,一会儿又觉得痛快;一会儿像是被架在火上不断炙烤,一会儿又如坠冰窟寒意刺骨。
苏道安受了伤,有这么多人围着,担心着,哄着;可安乐受了伤,却无人问津,甚至依旧要穿着那单薄残破的衣衫被无尽地虐待。
一场战争让多少人国破家亡,有多少无辜的人被迫踏上一条不归的道路。而在战后,却还有人能如此安心的享受着如此优待与荣光。
凭什么?为什么?
她应该痛苦,应该难受,应该生不如死!
她四肢僵硬,头皮发麻,呼吸紧促。死死地盯着苏道安那因痛苦而扭曲地表情,听见她嘴巴里泄出的那点呜咽。
“想要,给我……我想要……不行……想要……”
“呜……想要……救救我……救……”
真是与她在狱中的那两年里,无数次听到的哀嚎声一模一样。
哈。
她几乎忍不住要发笑。
看呐,你能如此纯良,不过是因为你生来高贵,你被人保护着,沾染不到半点泥垢与尘埃,看不见半点人间险恶。
若是将她拉下神坛,将她泥摁进泥里,捂住她的口鼻,制住她的手脚。
若是没有围着她保护着她的这么些人,她还不是和自己一样,要像一条狗一样趴在地上祈求上位者的那一点点施舍,才能保住这一条可笑地贱命!
葛柒柒扎下最后一根针,而后从小木箱中取出一把光洁如新的银质小刀,在苏道安的手腕处轻轻一划,乌黑的血沾到小刀上,小刀的刀刃处瞬间变色。
那血流到床单上,晕开一大片漆黑的不规则污迹,污迹的边缘泛出暗红。
苏道安的呜咽声终于渐渐变小而后消失,她不再挣扎,闭着眼睛,歪着脑袋靠在惊蛰的怀里,整个人像是刚从水中被捞出来一般,浑身上下都被汗水湿透。
呼吸慢慢变得均匀,摁着她的众人散去后,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已经满是红痕。
葛柒柒拉了她的另一只手,探了探脉象。
“没事了,只是睡着了。”她松了一大口气,脚下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背靠着床板,大约是因为方才太过紧张,她抬起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双眼,轻微地喘息。
小满也是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惊蛰闭眼冷静了片刻,一面将一片狼藉地被子先将就着给苏道安盖上以防她着凉,一面快速地开始安排各种工作。
一场混乱过去,宫女们皆有条不紊的开始处理后续。
被砸坏的窗户先行用了根木棍由外至内撑着,等天亮后再上报修葺。烧的正旺的炭盆被端进来,屋内很快就又变得温暖。
“得了,这下好了,也不用担心发病时间了。”葛柒柒短促的吐出一口气,“二十五日,咱公主也是真厉害啊,直接给试出来了。”
她言罢又爬起来,开始给苏道安包扎身上的伤口。
惊蛰素来知道她的脾气,也听得出她声音里未消的怒火,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配合着她一边吩咐宫人再多打几盆热水过来。
小满已经跑去找新的被褥和床单。
葛柒柒手中的纱布用完了,刚想让唐拂衣再去拿些来,却见她一转身,逃命似的奔出了寝殿。
“她怎么了?”葛柒柒皱眉看向惊蛰,“说两句就受不住了?什么毛病?”
惊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先让小满去拿吧。”
“我这就去!”小满将抱在手里的被子往榻上一放,也出了门,很快就拿着纱布又跑了回来。
葛柒柒接过纱布,没再说什么,只是专心自己手中的活计。
寝殿内一时无人说话,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和搅干毛巾时哗啦啦的水声。干完活的宫女们都陆续回到房间休息,还剩下零星的几个守夜的,坐在走廊的阶下随时待命。
月色皎洁,整个千灯宫又恢复了宁静。
-
唐拂衣跑出寝殿,一路跑到小厨房后的小院,院中有一方用来洗衣的水池。
她双手撑在池边,弯腰皱眉喘了两口气,然后抬起手,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第29章 杀意 女孩的声音沙哑,融在这越发浓重……
理智随着气氛的平静而终于回笼,疯狂过后,唐拂衣看着小公主安睡的面庞,无边际的恐惧与迷茫再次将她的头脑填满。
她不明白自己如何会产生那样可怖的想法,亦不知要如何面对这个对她抱有那么多善意,却又被她满怀恶意地臆想的姑娘。
她无法挪开自己紧紧盯着苏道安的目光,却见到她还闪着水珠的睫毛轻轻一颤。
她害怕她睁开眼睛,并且丝毫不怀疑,那种温和到极致的目光会在瞬间将自己杀死。
于是她本能地选择了逃离。
我怎么能这么想?
唐拂衣皱眉低头,恐惧与懊恼一下子全化作泪水,涌出眼眶。
皎洁的月光映在池水中,泪水落在平静的水面上泛起一圈圈涟漪。
唐拂衣低头看着自己的面容扭曲变形,腐朽的霉斑爬上皎月,下一秒,她蓦地转过身,仰起头疯狂喘息。
她靠着水池的外壁缓缓坐下,粗糙的石砾隔着布料破擦过后背,如同有人拿着冷硬地鞭子一点一点划过自己满背的疤痕上的嫩肉。
唐拂衣沉浸在这种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凌迟的错觉里,却又无比安心。
这种错觉原是如今唯一能拽住她令她不至于坠落的东西,她感到恐惧,却又不能放手。
余光瞥见苏道安寝殿那扇被木棍撑着的窗子,有温暖的光从屋内照出来,落在后院的地面上,照亮了方寸。
唐拂衣觉得那光有些许刺眼,于是她又往里挪了挪,直到那些光被石拱门完全遮挡,直到自己完完全全的被黑暗拥抱,她才终于安心了些。
她蜷起身子抱紧了自己,就这样静静地坐着,闭上眼,却睡不着,便又睁开来,仰头看着高悬的明月,忽然又想起了当年在扰月山庄的那些日子。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1]
学文习字,比武练刀。
宋婆婆在白鹤小筑养了许多漂亮地仙鹤又种满了鲜花;清风阁的虞老先生日日酒醉,记忆中似乎就没有清醒的时候。
白桦真那个臭老头子总是喜欢显摆自己那把破剑,神神秘秘地说什么此剑只为天下之主出鞘,结果还不是被她偷摸了去砍了竹子。
至于师父——
吴钩院中有一方巨石,无数个如此般的月夜,他都会带着自己坐在上边,给她讲那些过去的故事。
唐拂衣底垂下头,闭上眼,靠在自己的手臂上。
她想起曾经在扰月书院中学习的时光,许许多多地朋友围绕在周围,“阿苡”“阿苡”地唤她。
以及——
寒意慢慢侵入躯体,浸润骨血,如同跌落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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