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该为苏道安的逃跑而欣慰,还是该为王甫这边因此事而越发恶劣的局势而担忧。
然而她还未来得及反应,王甫已经抬手,寒光一闪,面前人一声都未来得及发出便倒在了血泊之中。
“传令下去,今日所有接触过北萧公主的人,全部处死。”王甫面无表情又唤来一人,“立刻去办!”
“是!”那人领命匆匆而去。
唐拂衣瞪大了双眼,她未料到王甫会忽然将此通风报信之人斩杀在此,一时间亦想不通他这么做的用意。
她只是呆呆看着那尸体被迅速抬了下去,流水冲淡了血气,却冲不走这一地的肃杀。
王甫面无表情的转身登上台阶,嘹亮的号角似一把利刃将这重重雨幕撕扯开来,玄甲骑兵手持枪盾,争先恐后地越过这道裂口如洪水猛兽般冲了过来,杀声震天。
李国忠一声令下,端义城楼上瞬间万箭齐发。
马蹄,盾箭,大雨。
巨大的石块砸过来,唐拂衣只觉得脚下的城墙巨震,她扶着身边的柱子站稳,耳畔一阵接着一阵的嘈杂与巨响令她心头惶恐不已。
接连不断地汇报战况的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噩耗一个接着一个。
鼻尖的血腥气越发浓重,城楼下身披玄甲的骑兵们却似乎是越战越勇,大风大雨扰乱了秀气的箭羽,却挡不住常年奔走于西北塞外草原的群狼。
唐拂衣素闻轻云骑之威名,却也是头一次见到这支骑兵沙场纵横的模样。
兵如其名,乌黑的轻云看似清润飘忽,玄甲锃亮却又如鬼魅蚀骨,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他们身披风雨压境而来,南唐众人却越发显得是在负隅顽抗。
步兵兵战车紧随其后,箭雨地下而上扑过来,其中一支破空直冲王甫的门面,被后者挥刀挡下。
盾兵立盾,哀嚎与血气全被覆盖在了盾牌之下。
“报!北萧骑兵已至城下!”
“守住城……”
“报!大将军!不……不好了大将军!”
王甫话音未落,又有一人跌跌撞撞跑来,重重跪倒在他身前,那人浑身是血,皮肉外翻,似乎有什么东西横插在他的脑后。
唐拂衣定睛看去,这才发现那竟是一把砍进头骨的轻刀。
那是轻云骑的轻刀。
而此人,竟是就这样带着一身的伤,冲上了城楼。
“大将军,不好……不好了。”他一面说一面喘气,没说一个字,都有鲜血自他七窍中涌出,“有人……有人开了城门,北萧大军……已经……”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也愈发无力。
“攻进来了。”
这是最后的四个字。
气息断绝,那人低垂下头,“咚”地一声侧摔在地,再没了声息。
身边所有的声音似乎都随着眼前人的声音一同消失了个干干净净,短短几句话,唐拂衣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能勉强理解如今的状况。
端义城内出了叛徒,有人开了城门,北萧大军长驱直入——端义守不住了。
王甫有些痛苦的闭上双眼,深吸了口气,又重重叹了出来。
睁眼,他“刷”得一声拔出手中长剑,上前两步指天悲声大喝:“天要亡我南唐,我又岂能任其摆布!”
“所有人,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是!”
“杀!”
唐拂衣听见雨声中此起彼伏的一声声回应,悲壮凄凉,这或许已是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们最后的声音。
“走!”王甫一把扯过她的手臂,不由分说就拉着她往城楼下冲去,“师父带你杀出去!”
“什么?”唐拂衣怔愣一瞬,人已经被王甫拉着冲到了楼下。
“不师父!我不走,我……”
“唐苡!”
入目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唐拂衣方挣扎了一下便被王甫厉声打断。
“听着!”他一把摁住唐拂衣的肩膀,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肩骨,“为师只能送你到东门,你出去后,上山往林子里跑,躲起来,等仗打完,哪儿也别回,直接去扰月山庄。”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为师对你所有的期许,唯有平安二字。”
他言罢挥刀挡开攻过来的敌军,一手揽住唐拂衣往东边冲过去。
唐拂衣怎会不懂王甫的意思,可她历尽艰辛方才与师父重逢,又怎能只在这电光火石间就平静地接受分离。
她被推着跨出城楼,任由冰凉的雨水倾盆而下,像是铁索,一下子就桎梏住她所有的动作和思考。
“不,不要。”她想要回身,却使不出一丝力气,只能一边踉跄地被王甫揽着肩膀,一边大哭着摇头挣扎。
“不,师父!求你,你和我一起……”
耳畔风声忽紧,“噗嗤”一声轻响,雨声乍停。
压在自己肩上的力道蓦然一松,唐拂衣猛地回身,只见到一支通体金色白尾羽箭,几乎是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的找到铠甲间那一丝缝隙,从右侧斜向下,深深插进王甫的脖颈之中。
她瞪大了双眼,忘记了呼吸。
时间似乎静止,身前高大的身躯向右晃了晃,左侧的景象便展现在唐拂衣的眼前。
她看到那个熟悉地瘦小地人影站在城墙之上,苏知还自她身侧的楼中转出,接过她手中的金弓。
苏道安的目光冷若冰霜,她就那样站在雨中,一语不发,身侧英姿朗朗的年轻将军,在这个瞬间竟也成了陪衬。
“王甫中箭!”
男人的声音响彻天际,沉稳有力,却又不失少年人的轻狂。
可这对如今的唐拂衣而言,却无疑是死刑的宣判。
“所有人听令,不论南北,取敌将首级者,皆记首功!”
“待大军凯旋,加官进爵,重重有赏!”
第68章 三刀 万物失色,她紧紧抱着师父的头颅……
周遭的人群似有片刻的沉默,下一秒,唐拂衣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如钉子一般,钉到了他们师徒二人的身上。
就像是饿了许久的猛兽盯上一只奄奄一息,毫无还手之力的肥羊。
不论是北萧还是南唐的士兵,在听到苏知还的那句话之后,所有人都跃跃欲试,恨不得立刻就要将他们撕碎瓜分。
“不……”
没有心力去思考苏道安为何会忽然出现在城楼,唐拂衣双手扶着王甫,浑身颤抖。
她看着那些穿着南唐服侍的将士,他们的眼神从坚毅转成迷茫,最后又变得贪婪,看着他们手中的刀缓缓垂下,再抬起的时候,已经调转了方向。
有人离得近率先冲了过来,却被王甫直接一刀劈做两半。
南唐最后的猛虎,哪怕已是风烛残年,遍体鳞伤,匍匐在地,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依旧令人畏惧。
鲜血四溅,一时间竟无人再敢上前。
唐拂衣如今却没有心思再管其他,重重雨幕将她与王甫包裹在其中,营造出短暂的,平和的假象。
要怎么办?
她感到恐惧而绝望。
要许诺什么样的利益,才能让他们放下手中的屠刀?
要做出什么样的取舍,才能保住自己和师父的性命?
事到如今,她是否还来得及拿出那块苏氏令,恳求苏家人放王甫一条生路?
对,还有苏氏令。
唐拂衣心中一紧,她急急忙忙想要伸手去掏那块藏在衣服里的令牌。
只要能保住师父的性命,尊严什么的又有何重要?
苏道安就在城楼上,那个位置一定能看得到自己这边的情况。
若是……若是能让她,或是让苏知还见到这块令牌,或许……或许还来得及……
一只枯瘦地手伸过来,抓住了唐拂衣的手腕。
唐拂衣蓦然抬头,王甫也正看着自己。
只是一眼,唐拂衣便明白,师父不愿。
不愿背弃家国,不愿苟且偷生,不愿她低声下气,摇尾乞怜。
可她怎么会不明白呢?
可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就这样看着最后的亲人在自己面前死去——明明,或许,可能,只要她拿出那块令牌,她就可以救他的啊!
干枯的唇瓣一开一合,王甫面色发白,目眦尽裂,声音嘶哑如驴拉石磨。
唐拂衣却还是听清了他断断续续从喉头挤出来的那几个破碎的音节。
“杀……杀了,我……”
“什么……”
她如遭雷击,而周围的将士在最初的怔愣后又终于意识到,方才的那一刀不过是这只濒死地猛兽最后的垂死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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