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昏暗,烛火皆熄,今夜依旧无人入梦。
唐拂衣睁着眼睛,盯着床顶发呆。
余光瞥见窗外,皎洁的月光将窗纸糊地惨白,既无虫鸣,亦无鸟,寂寂无声中,她忽而感到一种莫名的不适——似乎是少了些什么。
少了什么呢?
唐拂衣忽然自嘲一笑。
原来这才是宫中的夜晚最真实的模样,灯花盛放火树银花是只独属于千灯宫的风景。
那是不属于她的美梦,她误闯进去,又妄图留下,如今梦醒,也终于付出了代价。
“诶,你别睡啊“
“唔……可是我好困……”
”那也不行,你忘啦之前你就是因为守夜睡着,没听见大人喊你受罚的。”
屋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对话声。
“不会吧,今日这位姐姐看起来特别累,里头也没动静,应该是睡着了吧。”
“这位身份不明,但看样子也不太简单,你可别当着人家的面叫姐姐,免得错了规矩。”
大约是那两个小宫女年纪还小,虽说一个听起来迷迷糊糊,一个听着更机灵些,却也都只想着里头的人这个点一定是睡了,却不懂得什么叫隔墙有耳。
唐拂衣无意为难她们,便只是静静的听着,没有出声。
“唔……好吧。”那迷糊的声音更显得稚嫩一些,转而又压低了声音问:“翠芝姐姐,之前你通过了那个女官考试,什么时候上任呀?”
“明日。”那被称为“翠芝”的宫女提到这件事连声音都显然开怀了许多,“虽然只是个九品小官,但也是我准备了许久的成果了。”
“日后我好好努力,定还能爬的更高。”
“那就好,我就知道,翠芝姐姐最厉害了!”
“你呢?”翠芝反问道,“先前我给你两颗银珠,让你去打点秦掌事调宫,你去了吗?这事儿应该不难,左右不过是个打杂的,不会提到贵人们面前。”
“还没……秦掌事说皇后娘娘和悦美人那儿都缺人手,但我自己还没想好。”另一人的声音中多有纠结,“听说皇后娘娘宫里比较轻松,但悦美人想来也快能有自己的宫殿了……”
“你想去悦美人那里?”
听到熟悉的名字,唐拂衣耳廓微动。
“有点儿……虽说皇后娘娘更尊贵些,但谁不知道现在皇上独宠悦美人一个,就连惠妃娘娘都被比下去了。”
“如今她又怀有身孕,怀像好得很,等到小皇子或是小公主生下来,肯定会封妃的,到时候迁居新宫,一定缺人手,我努力干活,说不定还能出头呢。”
“而且我听说,她给的赏钱特别多。”
“嗯……这么说倒也确实也是个不错的去处。”翠芝若有所思道,“总之,你快些做决定,若是钱不够便再来问我要就是了,但还是当心拖久了被人家抢了先。”
“好嘞,谢谢姐姐!”年纪较小的姑娘撒娇道,“翠芝姐姐最好了!”
两个小姑娘你一言我一语的谈天说地,唐拂衣的思绪却停滞在了“悦美人有孕”这一信息上没有再跟着向后。
她想起先前安乐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彼时听起只觉惊悚,却未料到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后宫中的局势竟真如她所期盼的那样产生了变化。
她一方面惊讶于其行动力之强,另一方面又觉得此事多有怪异。
那两个宫女用的是“独宠”而非“盛宠”。
一方面,若真如她们所言,“连惠妃娘娘都被比了下去”,那冷清怀当初冒着得罪安乐公主的风险也要在她的生日宴上举荐安乐的意义又在哪里;
另一方面,如今萧祁后宫中的妃子,叫得上名号的,哪一位不是重臣家眷,若硬要说起来,自班旭死后,班家大哥辞官远走,倒是皇后班清淑的家室最为衰微。
这些家室显赫的女人中亦不缺年轻貌美的,既进了宫,或为情爱,或为利益,总要费尽心思在萧祁面前挣得一丝席位,又怎么会任由一个毫无背景的女人独得圣宠?
更何况如今这个女人还怀有了身孕。
闭上双眼,唐拂衣明白,自己如今所掌握的信息还远不足以支撑她想明白这些事情。
与其如此,还不如趁着这剩下的一些时间养精蓄锐,以应对明日的朝会。
一夜浅眠。
天方破晓,便有主管仪礼的女官带着几名宫女前来,为唐拂衣梳洗打扮。
在北萧,年轻女子的发髻都并不复杂,由于不喜用金银,首饰不似南唐那般繁重,但真要做起来却也扎扎实实要花上一段时间。
唐拂衣端坐在镜前,任由两个宫女在她脸上施粉描眉。
靠近眼角的两侧缀上珍珠与红纱穿成的链子编进发中,收拢到后脑,余下的头发挽成一个较低的发髻,用红线缚住,又缀上松石与点翠工艺制成的花钿,极细的金丝勾勒出柔和地线条,蒙亮地天光和烛火映衬下,竟显出些妖艳地颜色。
淡红色的长袍熨烫地没有一丝褶皱,外侧罩了一层较厚地黑纱将那颜色压的极暗,腰间用玉带束住,侧前方垂下一方雕刻了山茶花纹样的玉佩,整个人从头到尾显得端庄而严肃。
这是北萧宫中女官的服饰形制。
唐拂衣站在镜前,看着镜中人薄粉敷面,细眉轻挑,眼角用微末地金粉与珍珠做了点缀,唇脂嫣然。
本该是美人玉面,那双略有些狭长的眼睛却只是在爱这样的妆容下显得越发凌厉而有威严。
她似乎已经很久么有这么仔细的端详过自己,看着镜中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又忽然有些恍惚——原来如今的自己竟是这般模样。
“姑娘,时间差不多了,若是准备好了,就请出来吧。”
屋外传来女官的催促声,唐拂衣应了一声,出门的时候还是出于一丝好奇,瞥了一眼并排站在一侧的那两位小宫女,看起来都是只有十四五岁的孩童模样。
和苏道安差不多大的年纪,不过她今年过了生辰,应有二八了吧?
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忽然出现,她面露厌烦,蹙眉将这个名字从脑中扫开。
宫道上已经有宫女和内侍来来往往的忙碌,唐拂衣一路跟着,出了后宫的范围,便不再是她熟悉的道路,靠近乾元殿的时候,每隔三人的距离便有侍卫带刀站岗,廊顶重彩的雕龙之下,经年褪色的木板地面都显得越发庄重肃穆。
旭日东升,身着不同颜色官服文臣武将三三两两一个接着进入大殿,唐拂衣跟着侍者等在殿外,一众官员中,很快就见到了苏栋父子的影子。
虽说是大赏,实际上真正能上朝收封的亦只有他们三人而已。
“拂衣见过大将军,苏副尉。”唐拂衣躬身行礼。
“嗯。”苏栋点点头,站到了她的身前,没多说什么。
倒是苏知乐看起来心情不错,跟在苏栋身后,冲唐拂衣眨了眨眼。
“欸,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啦?好点没?”他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问道。
“已经没事了,多谢苏四公子关心。”唐拂衣回。
“那便好。”苏知乐似乎是真的松了口气,“那你和我小妹是怎么回事啊?”
“什么怎么回事?”唐拂衣问。
“你们吵架了么?”苏知乐补充道,“之前在军营的时候,我看你们关系挺好的呀,你冒险救她,她也特别黏你,小时候涉川也这么粘我呢。”
“粘你?”唐拂衣脱口而出,问完才觉得奇怪,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是啊,你不信啊?”苏知乐大大咧咧根本察觉不到她微妙的心理变化,只当她是颇为不屑,“小时候在军营,大哥忙,三哥凶,只有我有空陪着涉川到处疯玩。”
他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摸出一个物件来,递给唐拂衣:“喏,教你一招。”
唐拂衣抬眼看了一眼前面的苏栋,见他没什么反应,想来不论是出于什么心态,总归也是默认了他二人在背后窃窃私语这一行为。
她本不想与这人多说什么,但又不能就这样撕破了脸,只能接过来,仔细一瞧,那竟是一只木头雕成的老虎头。
“这是我亲手雕的,涉川小时候最喜欢了,你拿这个去哄她,她保管开心的。”苏知乐的语气里颇有些自豪。
“……”
唐拂衣盯着那虎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看到这东西她似乎才终于明白苏道安画老虎的功夫到底是师从何处。
大殿内传来宣召,唐拂衣来不及多想,连忙将那东西收好,跟在苏栋身后一同进了殿。
大殿正中铺了红毯,官员们排成左右各站了三列,他们的服制按着品阶颜色统一,衣上的配饰与绣纹却都各有不同。而如今这些人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正中央的三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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