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次之后,她数次试图接触此人却毫无所获,时隔一月有余再来,他不仅认出了自己,甚至还在粗略的触摸过自己的脸之后将自己认作了萧礼的小儿子。
唐拂衣想起那双抚过自己皮肤的手,从指尖到掌心满是坚硬的厚茧,大大小小的黑红色血痂和溃烂过多次的伤口,那比初见时更加狼狈,几乎都找不出一片完整的皮肤。
这样一双手,只靠粗糙的抚摸获得的信息,真的足够在脑中描摹出一个具体地形象么?
唐拂衣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抬起手,曲起小臂搭在了自己的双眼之上。
如果一个人双目失明,那他除了靠抚摸以外,还能靠什么来辨认他人?
……
窗户开了半扇,白日里从小姑娘那儿买的野花就放在窗边,一阵清风徐来,花香溢满了屋子。
花香。
唐拂衣想,是嗅觉。
可先四皇子都已经死了四年,自己的身上怎么可能会有先四皇子的气味?
沉下心,呼吸变得深沉而缓慢,终于在那飘忽不定得香气中,她想到了一个人。
她第一次去试药处前,也在百灵宫的门口,遇到了刚探望完惠妃娘娘的冷嘉明。那个时候他靠近过来,身上也带着一股清茶香。
与今日在人间世的茶楼中所燃的香的味道别无二致。
萧景弈言,北萧男子大多不喜用香,这是冷嘉明惯常爱用的味道。
这味道独特,唐拂衣在北萧半年多,也接触过宫中不少人,却未曾在其他“文人或女人”的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心脏轻跳了两下,唐拂衣放下手,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破晓时分,迷雾逸散,眼前终于显出了一条清晰地道路。
未再有犹豫,次日朝会过后,唐拂衣主动找到冷嘉明,闻到他身上那种惯常的茶香,开门见山地约他午后再到人间事一叙。
冷嘉明倒也没有拒绝,只是笑吟吟地问了她一句:“可是由唐大人请客?”
“自然。”唐拂衣觉得他这话问地奇怪,却也没有多想。
自己既然是有求于他,请一顿茶也是应当。
直到拿到那张短小却又精悍地账单,她才明白冷嘉明为何会有此一问——人间事地物价着实是令人咋舌。
唐拂衣忍不住抽了抽唇角,这三道糕点一壶茶,竟已能抵得过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工钱。
所幸她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这钱也不算是白花。
冷嘉明答应她今日若有机会,会想法子再让她进试药处一次,唐拂衣裹了件披风,借口生病,整日都呆在尚宫所内未有出门。
从白天等到天黑,总算是等到了来领她的人。
大约是为避免被怀疑,这次来领她的小医官并不是上次的那个。
唐拂衣裹着披风跟着着他七拐八拐到了试药处,对方为她开了门,依旧只是站在了门口。
地宫内安静异常,唐拂衣听到自己的心砰砰直跳,她一步步走的小心翼翼,却还是首先惊动了角落里的小九。
她做了一个手势,小九便明白过来她此行另有目的,十分聪明的又往后缩了缩,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唐拂衣行至郭慈的笼子边蹲下,伸手轻轻拍了拍垂在身侧的手。
男人薄眼皮下的眼珠动了动,睁开来,迷茫地在虚空中寻找着来人的位置。
“小……小公子?”他的声音里略有些疑惑。
唐拂衣心头一动,连忙又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是,是我,我来了。”
她抓着他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也不知是在安抚对方还是在安抚如今这个抑制不住兴奋与激动的自己。
“郭叔。”她开口,尽量让声音变得平稳,“我今日也是偷偷来此,不能久留,您有什么话,快些说可好?”
“好……好……”郭慈一边点头,一边胡乱的在唐拂衣地脸上摸索着什么,最后轻轻扯了扯她的耳朵。
唐拂衣会意,侧着脑袋将半边耳朵靠近了笼中。
耳畔传来一阵细细簌簌地布料摩擦地声响,片刻后,她听见一声沉沉地叹息。
“当年,先帝曾有留下一封遗诏。”
唐拂衣呼吸一滞,心中大震。
“是……什么遗诏?”她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克制不住的颤抖。
第80章 郭慈 “妖精!今日姑奶奶我就要收了你……
“秘密立储。”郭慈沉声道,“我猜测,那应当正是要立四殿下为储君的旨意。”
唐拂衣有些僵硬地张了张嘴,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要问些什么,却一时失声。
郭慈对她的反应并不感到意外,因为虚弱的缘故他稍作停顿,而后继续开口问唐拂衣:“小公子可还记得,江相,江清流?”
“记得。”唐拂衣开口,江清流这个名字如今在宫中也算是有些忌讳,但她却曾经听陈秀平提起过,“前朝宰相,亦是四……父,父亲的老师。”
江清流,字明溪。
三年前萧祁逼宫后追杀四皇子一脉近乎疯狂,但凡是与他有关之人皆被不能置身事外,哪怕只是说过两句话都要被盘问上几句,更不要说是自幼便教他读书习字的老师。
家中族人,男子皆被处死,女子或充为军妓或流放边地,到如今,江府门前都还贴着封条,府内的杂草恐怕已有半人之高。
而如今郭慈再提起,莫不是……
“莫非他还活着?”唐拂衣问道。
“应当如是。”郭慈轻轻点了点头,“当年先帝病体缠身,早知自己命不久矣。未免兄弟相争,大约也还处于什么其他考量,他在拟好这道旨意后将其交托给明溪保管,命他在自己死后再行颁布,却未料突遭变故。”
“待明溪反应过来时萧祁已率军将皇宫里外围住,此时他再要拿出这道圣旨无疑是自寻死路,只能暂且忍下此时,以待来日。”
郭慈的声线微颤,悲意横生。
“可萧祁从上位起就意欲出掉四殿下,明溪他身为四皇子的老师,又怎么能幸免于难?彼时我正与四殿下一同在崇州考察,收到了他派人加急传来的书信,信上说……说……”
言至此处,郭慈不住哽咽。
“那时知道此事的还有当时一直跟在先帝身边的一个老内侍,明溪……明溪他自知大难临头无路可逃,为保住这道遗诏,便与那老内侍合谋,共同将这道遗诏送给了另外一位在当时并不打眼的同僚。又故意放出遗诏在自己这里的消息,吸引萧祁的注意,放那老内侍逃出皇宫。”
“萧祁那畜生自知皇位来历不正,必会不择手段要从他口中挖出消息,自然也不会杀他,而明溪必不可能将此事泄露,只要他活着,其他人便都得以保全。”
郭慈说完这些后似乎是终于松了口气,身子稍往后靠了靠,唐拂衣感受到他的动作,明白他大概是已经将自己的所知尽数相告,便也将头转正,望向笼中。
“那遗诏如今在何处?”她开口问了句。
“不知。”郭慈缓缓摇了摇头,□□的眼中似有迷茫,“明溪并未将此事告诉我,但若您能找到他,想必他会与您细说。”
“那郭叔可知江相如今身在何处?”唐拂衣又问。
“此事不光彩,萧祁若想掩人耳目,必不会将他关在刑部或是大昭寺那种地方,我思来想去,恐怕只有黑狱一处。”
“黑狱?”唐拂衣愣了愣,“可……”
门外响起“咚咚”两声敲击,而后是医官催促的声音。
唐拂衣心中一惊,连忙压着声音回了声“是”,再一转头,却正对上郭慈直直望向自己的目光。
那双眼虽然依旧是灰白,看着却是炯炯有神,就像是透过那一层污秽,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心脏有一瞬间停跳,唐拂衣屏住呼吸,一时竟被吓得不敢有什么动作。
但她还有话要说,藏在袖中地蝴蝶刀滑落到掌心,唐拂衣定了定心神。
“郭叔,您今日所言,我不胜感激,亦会谨记在心,他日定不辜负。”唐拂衣盯着郭慈,一面说,一面稍稍挪动身位,确认他仅仅只是恰好看到自己地方向后,才暗自松了口气。
“但此事凶险,我连续两日来此,恐引起怀疑。”
“郭慈。”唐拂衣换了称呼,声音亦冷了几分,“我想要的是永无后顾之忧,你可能明白我的意思?”
男人望向前方的目光一滞,开裂的唇角浮起一丝浅笑,双唇一张一合,对着自己正色唤了一声:“小公子。”
而唐拂衣亦是直到此刻才注意到,郭慈脸上的血迹相比昨日她来时明显是被清理过,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满是脏污,却也已经被尽力整理齐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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