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十月十一, 顾绥的生日, 时隔多年再一起过的第一个生日, 商姝把前前后后的工作悉数推掉, 特意带她回来爱城,回到她们故事开始的地方。
顾绥把手从兜里拿出来, 探进围巾里捏捏商姝的脸蛋,笑道:“不是说了好多次了?”
刚过零点在沙发上一次,睡前的晚安吻之后一次,早晨睁眼在被窝里一次, 出门前帮她围围巾时一次,现在走在去爱大的路上一次。
商姝轻轻皱一下鼻子,缠上顾绥的手臂,再顺势把手揣进她的兜里:“就是要说很多次,这样你就会加倍快乐。”
“这样啊,”顾绥握着她的手轻笑,“谢谢,确实很快乐。”
商姝满意地赠与她的脸颊一个轻吻。
今天的爱城很给面子的没有下雨,八九点的轻雾把阳光打散,天空像水彩被晕染开了一样,柔淡的粉蓝相接。
“你看,粉蓝色的。”商姝仰着脸望天,有顾绥牵着她,就永远不用担心脚下。
“嗯,很漂亮。”顾绥也望一望天,再侧过脸看她,小姑娘半张着唇,俏皮可爱,鼻尖也粉粉,比天空的粉要淡一些。
商姝翘一翘脚尖,扭头对她笑:“漂亮的天也和你说生日快乐。”
顾绥也抿唇笑着点点头:“那谢谢漂亮的天。”
商姝缩回围巾里,满足地哼唧一小声,好像不论她多么幼稚,多么天马行空,顾绥都永远会配合她。
“冷不冷?”顾绥摸着口袋里温温的手,轻声问。
“一点点,”商姝探着脑袋看前头,已经瞧见那些熟悉的老建筑了,再走两步就是学校的大花园,于是提议,“走吧,我们去Moss。”
Moss是爱大门口最受欢迎的咖啡店,之前上学的时候,她和顾绥就总喜欢路过时从这带一杯咖啡。
商姝一直觉得这个名字很适合它,Moss苔藓,在苏格兰,有时也指低洼沼泽和泥湿草地,如此古老,绿意,湿润,很适配这座古城,还有这个充满历史感的学校。
“一杯维也纳,双份香草,再一杯馥芮白,谢谢。”
“你还记得啊?”顾绥点完,商姝靠在她身上,掩不住笑意地问。
记得她喜欢这家的维也纳,记得她喜欢特调。
“当然。”顾绥望着她低低应,她当然记得。
商姝又满足了,牵着她的手,边等咖啡边环顾四周。
很多年没来了,Moss还是老样子,爱大和爱城也还是老样子,好像时间在这里能够永驻,正如它与百年前一般无二,唯有交通留下些许现代人的迹象。
商姝想,即使再过几年,几十年,甚至于几百年,这里也依然会是这个样子,而时间,会带着她和顾绥留在这里的一部分自己,慢慢走向永恒。
捧着热乎乎的咖啡,手上身上都暖和起来了,像以前一样,她们仍然习惯单手拿着,把另一只手留给彼此。
走在爱大的花园,步道两侧是熟悉的成片樱花树,春天时粉嫩锦簇,落英缤纷,她们曾无数次靠在树下接吻,如今橙黄遍地,又完全是一番不同的景象。
商姝悄悄瞟一眼顾绥,润了润嘴唇,又掩饰般抿一口咖啡。
“好喝吗?”顾绥垂眸望着脚尖,不着痕迹地弯起了唇角。
马丁靴踩在落叶上,不知是不是这里堆叠得更多,更厚一些的缘故,叶片虽也湿润,却仍能踏出微小的脆响。
“嗯?”商姝眨眨眼瞧她,喝了半天了,怎么现在才问呢?
她停下脚步,略一伸手递过去:“你要尝尝吗?”
顾绥没接,只胸腔轻轻颤两下,俯身过去:“嗯,我尝尝。”
吻落在唇瓣上,绵密得和唇边裹了可可粉的奶油一样,舌尖将奶油席卷至口腔,邀请对方一起品尝。
风吹过来,落叶又开始纷纷扬扬,商姝的心也随之起舞,穿梭,飞扬,怦跳得一发不可收拾。
“甜吗?”不长不短的品鉴结束,商姝绯红着耳尖问她。
顾绥勾唇,在她耳畔轻声说:“特别。”
商姝把手伸出去,稳稳接住一片落叶,如同她那没来得及落地,就被顾绥稳稳接住的心思,甜得她心痒又心安。
她觉得,比起昔年春日,如今更胜一筹。
商姝看一眼时间,继续牵起顾绥的手漫步,她们唯一的目的地,是回忆。
放眼向旁边望去,还是那片极宽阔的绿地,倚在树下看书的,平躺着放空的,三两成群坐着聊天的,不分四季,只要是好天气,这里就永远都有肆意享受光合作用的人们,也不止人们。
“这些松鼠怎么还是那么胖啊。”商姝望着在草地里撒欢的松鼠感慨。
爱城的松鼠很多,尤其是灰的,只要有公园有绿地的地方就基本都能看到,它们一个个都圆滚滚的,还一点也不怕人,上蹿下跳地觅食,猖狂地横穿马路,甚至会神出鬼没在图书馆。
“阿姝,红的。”顾绥停下脚步,轻拽她的手,示意她看另一边草坪上的红松鼠。
其实红松鼠才是这里的本土小松鼠,只不过总是被从北美来的灰松鼠欺负,它们个头更大,更狡猾,于是慢慢的,红松鼠数量就越来越少,变得稀有且踪迹难觅。
“真的欸!”商姝轻手轻脚地走近些看,小家伙毛绒绒的,耳朵上两簇立起来的毛像小火苗似的,可爱得不行。
“运气真好,”她悄悄对凑过来的顾绥说,“小松鼠也跟你说,生日快乐。”
顾绥轻笑,也小声回她:“那也谢谢小松鼠。”
风吹叶落,小火团被惊扰,一溜烟跑走了,商姝蹦蹦跳跳地追了两步,顾绥含笑望着她,仿佛看见了十八岁的商姝。
“你知道它们最喜欢吃什么吗?”回到顾绥身边,商姝晃着她的胳膊问。
“蓝莓和花生。”
“你怎么知道?”胳膊悬停在半空。
“你跟我说过,”顾绥挑眉,“你大三那年秋天的一个下午。”
记这么清楚?
商姝若无其事地看她一眼,见顾绥果然一副“你不记得了”的样子,她登时有些心虚。
还没等她开口,手就被松开,顾绥把手重新揣回大衣口袋,脚步未停。
这是……
商姝杵在原地,看一眼空落落的手,有点后悔给自己挖坑。
“生气啦?”商姝快步跟上去,歪着脑袋看她。
顾绥不语,淡淡抬手,喝一口咖啡。
“都凉了,别喝了吧。”商姝绕到她的另一侧,试图从咖啡手里把这只手抢过来。
顾绥握着手里的咖啡,无动于衷。
“哎呀顾绥,阿绥,我错了。”商姝左摇右晃地去捞她的胳膊,胸前橙黄围巾的流苏也随之摆动,整个人像一片飘在顾绥身旁的落叶。
“寿星是不可以生气的。”才说过生日快乐呢,这样一来岂不是抵消了。
“谁说的?”顾绥瞥她一眼,没了下文。
哇,商姝有点后悔之前说这人好哄了。
原地站两秒,她清清嗓子追上去,从背后点点顾绥的肩膀,嗓音故意放软:“学姐,请问你知道礼堂怎么走吗?”
顾绥被落叶绊了一小下,忍不住笑了:“不知道。”
“哦,那学姐要去哪啊?”
“礼堂。”
“好巧啊,那我们一起去吧?”
“不太顺路。”
两人一个乱问,一个乱答,笑得东倒西歪,顾绥朝她伸出手,重新牵上。
礼堂还是那么沉稳而庄重,深浅交错的砂岩外墙,古典的半圆穹顶,一扇扇拱门与高窗,仿佛能框住这里的每一寸阴晴。
商姝看一看时间,刚刚好,她踏上一节台阶,回身垂眸望着顾绥。
“把眼睛闭上。”
“好。”顾绥鼻息微动,闭上双眼。
三,二,一。
10月11日,10点11分。
商姝掌心向下,收拢着五指举到顾绥面前:“生日快乐。”
顾绥睁眼的刹那,商姝手指放松,细链顺着掌心滑落,而后自然垂下,露出尾端的月牙。
顾绥望着在光影里晃动的项链,眸光闪烁,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触碰,触碰那份道不明的熟悉感。
“欠你的,灵魂共舞。”商姝轻轻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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